“哪里都一样。”梅杜沙与他僵持着,眼睛不自觉地盯着塞琉古斯消失之处,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这是帝师引来的,我们得让陛下作出正确的决断!”
“什么是正确的决断?”一个凉丝丝的声音传了过来,身披睡袍的年轻帝王从船舱的阴影里走出来,天蓝的眼睛冷冷盯着他,“你说,这片黑雾,是米凯尔引来的?你怎么敢对一个地位尊崇的伤患,妄下断论?!”
——他该怎么说?至少是刚才那一刻,他完全相信塞琉古斯所说的。但他几乎能够肯定,这位为了帝师不惜牺牲一切的皇帝陛下,一定不会听他的劝告。
“是人鱼告诉我的。”尽管如此,他还是说了出来,“刚才,就是他阻止了这片黑雾。陛下,我想,我们该考虑是否令帝师离开这艘军舰!”
瑟兰脸色变了一变:“都说海妖蛊惑人心,我看你,是被那条人鱼迷了魂!上一次,就是因为你建议我们跟着人鱼走,结果是什么样,你应该还记得吧?我没有罚你,你倒反过来质疑我?”
“能带领我们找到人鱼巢穴的珍贵人鱼,又被你亲手放走了,梅杜沙,”氯川从船舱内走到瑟兰身边,黑眸幽沉,“你得想办法,弥补这个致命的失误。”
“我正有此意。”梅杜沙磨了磨牙,朝身后的护栏退去,转眸看向那还未褪远的黑雾,脚踏上护栏的一瞬,手腕被猛地拽住,拖回来,尼伽震怒:“你疯了吗?想干什么?”
“我现在就去把他追回来。”他抓紧护栏,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竟连尼伽也控制不住,他一声令下,五六个士兵一拥而上,才将梅杜沙制服。
“罚他关禁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将手脚都被束住的银发男人扛着扔进一间休息舱,尼伽重重关上身后的舱门,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梅杜沙,你这个样子,我真的会怀疑你爱上了那条人鱼!我从来,没见过你冲动鲁莽到这种地步!”
梅杜沙急促呼吸着,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胡说什么……我只是,想要弥补错误。”
尼伽把他拎起来,怼在墙上。因为遭受过的事,这冰冷坚韧的银发美人表情是破裂的,似乎因为那条人鱼的骤然离去,破碎感更重了,就好像那条人鱼不但将他花了五年时间也未曾撬开的盔甲一击砸开了,还将他拆骨剥皮,触及了他里面柔软鲜美的肉核。
“早知道这么干就能真正触及你,我为什么要忍耐五年?”他抓着他被束着的双手,另一手粗暴地扯开他的制服衣领,梅杜沙整个人一抖,蜷缩起来,领口间暴露出来吻痕斑驳的苍白颈项因屈辱而变得通红。
“不要碰我……”他咬着牙,连声线都是颤抖的,三天三夜的噩梦涌了上来,眼眶泛着泪意,“不要!”
尼伽的手僵硬了一下。这五年来,他从来没见过梅杜沙流泪,他似乎永远微笑,永远冷静,永远优雅,永远保持着最好的风度,就连生死之际也一样,他很难想象,面对什么,会令他失措,甚至令他哭泣。
他现在总算知道了。
那条人鱼对他做的事,击溃了他的盔甲。
假如他再予他一击,这朵宁折不弯的高岭之花,或许会被他彻底摧毁。
“少将?”犹豫的瞬间,氯川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抱歉打扰你的雅兴。不过,我可得告诉您,梅杜沙的身体,现在可经不住再一次折腾。我现在是他的老师,得对他负责,毕竟,他还得配合我的研究。”
尼伽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
门被关上,梅杜沙虚脱一般倚着墙坐了下来,将被扯开的衣领扣上了,眼前挥之不去塞琉古斯跳下去前,回眸看他的那一眼。那种眼神就仿佛,是永别。
塞琉古斯,会死在那片黑雾之中吗?
如果他死了,他再也不出现了……
他的复仇计划怎么办?阿彻又怎么办?
心脏紧缩成一团,窒闷得难受。他攥住心口,感到自从塞琉古斯出现后,他很久都没有犯过的焦虑症,似乎因为他的离去发作起来。太久没有犯病,以至于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有这个顽疾,药并不在身上。
喘不上气,他倒在地上,艰难地朝舱门爬去,还没爬到门口,瞳孔便已涣散开来。
“Keto……”
昏昏沉沉间,一个沙哑而魅惑的熟悉嗓音传来。
“塞……”他睁开双眼,向上望去,朦胧间,似乎看见一双绿眸,一个影子俯下身,漆黑的发丝垂落下来,他伸出手,一抓,却抓了个空,上方空荡荡的,分明什么也没有。他的病发作得太严重,甚至出现了幻觉。那条曾被他视为犬奴的恶魔,无论是存在,还是离开,都仿佛是在对他施加折磨。
“你是在呼唤我么?”他幻听的声音时而遥远,时而近在耳边,仿佛恶魔的咒语试图蛊惑他的心神。
“才离开一会,你就想我了?”
“放屁!”他伸手抓掐着空气,却感到唇齿一烫,似乎被幻觉中的存在真切吻住,冰冷僵硬的身体灼烧起来,仿佛有一双火热的蹼爪在上下侵袭。
“不要……不要碰我……”
银发男人紧紧夹住了双腿,强烈羞耻感伴随着阵阵热潮袭来,双手无意识地在幻觉之中抚摸起自己来,不自觉地将军医制服揉得敞开来,身躯扭动起伏着,露出大片漫上红潮的近乎粉色的肌肤,修长的脖颈向后仰起,喉结上下滑动,银白的发丝在地面凌乱散落,像黑暗里盛放开来的雪白玫瑰,中心却有殷红的蕊。
艳丽至极的景象看得监控屏幕前的士兵口干舌燥,按下通讯器,压低声音:“氯川院长,梅,梅杜沙大尉,似乎有点不太对劲,要不要派医疗兵来?”
“无论你看见了什么,都录下来。”红唇勾了一下,氯川下令道。这个时间,是应该到变异的第一阶段了,高岭之花那副迷人的模样,那些权贵们,一定会在拍卖会上竞相出高价,来一睹为快的。
不知过了多久,涣散的浅眸才缓缓聚焦。梅杜沙凌乱地喘息着,整个人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腿脚还袭来阵阵刺痒的感受。
挠了几下,痒意却愈发剧烈。
他靠着墙,艰难地坐起身来,卷起了裤管。
瞳孔一缩。
苍白的小腿上,赫然,浮现出了一层鳞片状的纹路,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银紫色光泽。怎么回事……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伸手抚去,摸到了一层潮湿滑腻的触感,他又急忙摘去袜子,一阵毛骨悚然。
他的脚趾指间,竟然生出了半透明的蹼膜。
想到一个可能性,他颤抖地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他的耳骨边缘,长出了几根多余的骨刺。
怎么回事……他的身体是怎么了?
撑着墙壁,他走到门前,正想拍门喊人,猛然想起氯川的实验室里见到的那些悲惨的实验体,又僵在了那里。不行……无论他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也不能让氯川知道,否则,他可能会陷入非常糟糕的境地。
在这艘军舰上,他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除了自己。他身体发生的这种诡异变化,一定与塞琉古斯那个狗东西脱不了干系。想起刚才的幻觉,他耳根又灼烧起来,羞耻无比。难道,是因为他被他……
抵着门,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这禁闭室内唯一的舱窗前,朝外看去。
他立刻吃了一惊。
之前他们所看见的那番仿佛来自异域的奇景已经消失了,军舰在南极冰川之间缓慢航行着。
他们上次只是在极圈附近就潜入了海底,并没有这样深入海面上南极洲的中心。大片大片的浮冰与冰岩掠过视线,经过一个高耸犹如拱门形的巨大冰架,他们进入了一个深长的峡谷,两侧是绵延起伏的冰川,仿佛涉足了一个白色的陌生国度。一个影子从旁边的冰岩跃入水中,他立刻定睛看去,看见一个几个小小的头颅冒出水面,——那不过是几条小海豹。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