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他出去,他会哭。
柳倾病得迷迷糊糊,浑然不知陆舟每天都要过来看他;等他好了许多,有了清醒的意识,再睁开眼就看到陆舟在床上;他没问你怎么在这里,而是委屈地靠过去,小脸贴着陆舟的脸:“陆舟,我好难受。”
从只能趴在窗前看,到能进门,再到能爬到床上,陆舟等了好长时间。幼童对时间还没有太准确的感知,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等这么久过,越等待越彷徨,越彷徨越无助。
懵懂的年岁,他还不知道愁字怎么写,先一步尝过了它的滋味。
“不难受,”听到大小姐这么说,陆舟也跟着难受起来,捧住他的脸,混乱地说,“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他以为是因为他们吵架,大小姐才会生病。
“我会保护你的。”
“我爹是大将军,很多人怕他,他很厉害,我以后也会是大将军,我也会变得很厉害。我会打跑每个缠着你的坏东西,什么风寒热毒,我都能把它们按着打。”
柳倾点头,细细弱弱地应了一声:“嗯。”
柳倾没什么精神,醒了一会又困了,昏昏沉沉地合上眼,小脑袋拱到陆舟的肩窝,仿佛是两只相依相偎的幼猫和幼犬。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年一年抽过去,大小姐坎坎坷坷长到了五岁半。
他实在太脆弱了,风吹生病,玩耍生病,什么都不干也能闷出病;所幸太傅爹有足够的钱和人脉,请尽名医、找尽好药,保住了他这条柔弱的命,还把他娇惯出了一身任性妄为的脾气。
幼童三岁启蒙,他都五岁半了,连首小诗都不会背。再一看同龄的官家子孙,不是将诗经论语背得滚瓜烂熟,就是已经学出一手稚嫩好字,个个勇争天才儿童之名。
这一对比,爱子心切的沈太傅都有点心梗:“小宝,你现在大了,到了该上学的时候了,过两天你也去学堂上学吧。”
大小姐大名柳倾,“倾”一字是皇帝所赐,只因为他刚出生就是一只美.幼崽,和那些皱巴巴的小孩半点不同,很有未来美人风华倾城的风范,遂名为倾。
小名小宝,如珠似宝的宝,视如珍宝的宝,肤浅且直白,就是爹和娘对他的爱。
上学!
谁不知道上学是要吃苦的!
柳倾不能出门,但陆舟可以,陆舟认识一些早早上学的小孩,每天都回来和他讲那些小孩有多苦。一听这话,顿时惊恐地捧起小脸尖叫:“不要上学!我只是一个小宝宝!”
沈太傅苦口婆心:“可是别人家的孩子三岁就启蒙了,五岁已经能写诗了,你现在连字都不认识几个,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柳倾捧脸摇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要是换成别人这么说今朝最大的权臣太傅——不,除了皇帝,根本没人有这个胆量;可是自己千娇百宠的心肝宝贝孩子,那么,哪怕是如万人之上的沈太傅,也只能老老实实受着。
沈太傅还得温柔地劝哄:“可是——”
柳倾发动大招:“娘亲——!”
“娘在,怎么了我的小宝,”柳惜雁便匆匆忙忙从另一头厢房里赶过来,“是谁欺负你了?”
“爹要让我上学!”柳倾小手指着站在眼前的沈太傅,气鼓鼓抬头告状,“我才五岁,怎么能受这种苦?”
为了彰显自己的柔弱与可怜,他还去了半岁。
柳惜雁二十七才生下这一个孩子,在如今是非常晚的年龄;又因为柳倾身子弱,对他更是娇生惯养疼爱有加,要星星不给月亮。
她横眉怒视:“太傅大人,之前是谁说,我们小宝年纪小,身子弱,不求他出人头地,只求他开心快乐,平平安安?”
“怎么,如今小宝的身子刚养好一点,你就要让他去吃苦了吗?”
沈太傅弱弱解释:“只是启蒙,算不上苦。”
柳惜雁:“你不觉得算什么,小宝觉得苦,那就是苦。”
趁着爹娘争论的功夫,柳倾偷跑出去,开开心心去隔壁大将军府找陆舟。
“陆舟,陆舟陆舟陆舟,”被侍从抱到将军府练武场,他挣扎下来,直奔练武场间的孩童身影,“我来找你玩啦!”
第36章 发如雪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陆舟被扑得摇晃一下, 站稳后抓着大小姐的两只小手,带他去练武场边用来休憩的小方亭:“现在太阳正厉害,会晒到你的。”
“我爹想让我上学!”柳倾再次告状, “我可不想去受苦。他在和我娘吵架,我就偷偷跑出来找你玩了。”
“你不要再练武了, 陪我玩好不好?”柳倾拉着他的手,撒娇般摇啊摇。
陆舟今日的基础锻炼还没练完,不过大小姐都这么说了,他是不会拒绝的:“好。”
因为大小姐经常过来,方亭里放了不少东西,铺在地上睡觉的厚厚软榻、围棋玩具等等;这会儿丫鬟也熟练地在亭子里架了张小桌子, 摆上点心小食和热饮。
柳倾和陆舟坐在一边, 玩了会时兴的游戏——当然是陆舟从外学会了再教会他的;吃了点心, 呱唧呱唧说了半天话,重点批评沈太傅居然要他上学实在是坏, 最后捧起盛着热饮的杯子,小小喝了几口。
这热饮是晒干的果片慢慢煮出来的,加了些可以调养身体的草药, 喝起来总有种甜不甜苦不苦的复杂味, 和好不好喝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也因此, 他喝得有点不情不愿,细细的眉毛皱着, 小脸鼓起来,喝完赶紧拿手帕擦嘴:“苦死了。”
陆舟顺手拿过他的杯子, 把杯子里还剩下的热饮一口气喝掉:“不苦啊, 挺甜的。”
哪里甜了,陆舟的味觉有问题。
柳倾同情地看着他, 拍拍他的肩膀:“下次江太医来看我的时候,顺便让他也给你看看吧。”
陆舟:“我不。”
吃饱喝足,柳倾困了。丫鬟们收起小桌子,铺上软榻,盖几张蚕丝被,铺上一张精巧的玉席,再铺上一张薄薄的蚕丝被,把他抱上去,正要给他脱鞋,陆舟挤了过去。
“让我来。”陆舟抓着大小姐的小脚踝,脱下了两只缀着珍珠的漂亮绣鞋。他对于伺候大小姐一事非常热衷,要不是他现在还抱不动,就连抱都不愿意让别人经手。
柳倾躺上去,往里翻了个身,拍拍席边:“上来一起睡。”
“我去洗个澡再来。”大小姐不嫌弃他锻炼出了一身汗,陆舟却不能这么不讲究,飞奔回院子洗了个潦草的澡,再飞奔回去,往大小姐身旁一躺,抱在一起睡了个午觉。
等他醒来,大小姐还再睡;他小心地起身,穿上鞋子,回到练武场继续锻炼。
正是初夏,太阳还不到能把人晒晕的地步,却也不是幼童能忍耐的;陆舟却是认认真真做着教头教他的基础锻炼,没有半点偷懒。
更久之前的事情他不记得,但从三岁到五岁,他时常看到大小姐因病饱受痛苦和折磨的脆弱模样,这让他迫切地想要长大和变得厉害,好赶走那些总是缠着大小姐的病魔。
至于大人们说的病魔是打不走的,他没听,他毕竟才五岁,还没有认清世界,有自己的认知方式;他觉得不是病魔打不走,而是别人不行。
他一定要锻炼到很厉害的地步!为此他没有偷过一天懒。
锻炼很有成效,三岁的他被大小姐飞扑会摔倒,但五岁的他已经能站住了,相信再过不久,他就能抱起大小姐,然后赶跑病魔,说不准还会再厉害到连太傅大人都害怕他,不敢让大小姐去上学……
……
陆舟偷偷摸摸揣在心里胆大包天的想法没有实现的机会,大小姐上学一事先因为太傅夫人在和太傅的争论里大获全胜而暂时放下。
没有早起上学的苦恼,柳倾的日子快活极了。
夏天热得要命,他怕冷也怕热,爹和娘都不给他用冰,他气鼓鼓抗议几天未果,决定把家里长势茂盛的树木都移到自己院子来,让爹娘没有树荫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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