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15)
沈巍只好忽略他,不耻下问地低头问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大庆显然是一只见过大世面的猫,淡定冷静地回道:“放心吧,再坚持一会,刚才你打电话的时候,赵处估计就听明白了,等他来救我们。”
沈巍:“什么?他一个人?这安全吗?他怎么进来?”
大庆对他的关注点十分无语,有气无力地摆了摆尾巴:“不用担心,他皮糙肉厚,个把小鬼咬不死他。”
沈巍皱着眉,靠着墙想了想:“我们没办法自救吗?”
大庆抬头睨了他一眼,将在场几个活物挨个点了个名:“我们的战斗组合是这样的:凡人,废物,植物人状态,以及我——吉祥物一只,还自救,你觉得咱们四个自己找个蒸锅躺进去,够不够给饿死鬼塞个牙缝?”
沈巍:“我刚才不是用椅子就把它砸成了好几瓣?”
大庆:“那是因为刚才它饿着,急着进食,没防备身后,你们两个小伙子阳气又重,让他多少有些虚弱,这才一时阴沟里翻船,被你偷袭得逞。现在这医院阴气重重,它一路追过来等于喝了好几盒脑白金,说不定正上着火呢……哦,娘的,这怎么还有一只?”
大庆话说到一半,就被角落里突然传来的一串小孩子尖锐的笑声打断,沈巍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大约五六岁、脸色惨白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一边发出诡异的笑声,一边去抓黑猫的尾巴玩,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小女鬼到底有没有青面獠牙,就觉得身上就一沉——郭长城像个树袋熊一样,扒在他身上了。
“救命!”这个刚刚还在朦胧泪眼里说过要保护他的小警察紧紧地扒着沈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哆嗦着,扯开嗓子,喊出了他已经憋了一天一宿的真心话,“有鬼,有鬼啊!”
小女鬼死的时候年纪不大,心智可能也不全,大约是有些人来疯,她找到了新的娱乐方式,立刻放弃了黑猫,颠颠地飘到了郭长城脚底下,仰着脸欣赏这个熊包叔叔,在郭长城眯着眼、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的时候,她就突然伸出舌头翻起白眼,保持着脸朝上的姿势,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三百六十度,最后半连半掉地在半空中一摇一摆。
郭长城白眼翻了三次,又翻回来,倒气倒了半分钟,始终也没有成功地晕过去,他简直把沈巍当成了一棵树,紧紧地抱着他的腿,还试图往上爬,同时气沉丹田地大吼一声:“鬼啊啊啊啊啊啊!”
沈巍像站军姿一样,笔挺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边拽着裤腰,省得斯文扫地地被郭长城把裤子拽下去,一边从这背后饿死鬼挠门、面前小女鬼掉头的场景中,找到了某种诡异的喜剧感。
不过才走了十几米的距离,赵云澜的手表“明鉴”就像是血染过的,红得惨烈,表针脱离了时间刻度,像指南针一样疯狂地旋转了起来,只是转了半天能转出个所以然来——这有太多不干净的东西,干扰了“明鉴”的正常功能。
赵云澜冲林静嚷嚷:“假和尚,我这破表又掉链子了,你给我赶紧的,有什么招快点用,还有人等着救命呢。”
林静闻言一屁股盘腿坐在了地上,闭上眼,一手掐起佛珠,嘴唇不住地掀动,活像老和尚入定一样念起了经,然而赵云澜早习惯了他这幅嘴脸,虽然一脸不耐烦,倒也没说什么,双手抱在胸前,等在一边。
只见片刻后,林静忽然睁开双眼,大喝一声:“着!”
他手中檀木佛珠哗啦啦一响,随后林静大仙一般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神神叨叨地指着一个方向,充满肯定地说:“这边。”
赵云澜闻言顺着他指的方向,抬脚就走,顺口说:“这回怎么这么快?”
林静在后面,用他那种固有的、慢条斯理的口气说:“两个都是男的,年轻,阳气自然充足,哪怕带着大庆一只黑猫,在一片阴气冲天里,也挺显眼。”
赵云澜一愣:“两个男的?不是应该还有个小姑娘吗?”
林静:“女的没和他们在一起。”
赵云澜倏地一皱眉,郭长城是个什么尿性,他不好说,但起码还有大庆,那只猫尽管好吃懒做,但职业道德还是有一些的,再说还有沈教授。
他脱口说:“那不可能,沈巍不可能把他的学生扔下。”
虽然他跟沈巍没说过几句话,可是赵云澜就是有那种感觉,沈巍绝对不是那种人。
林静侧过头问:“沈巍又是谁?我听说新来的小子不是姓郭吗?”
赵云澜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简短地说:“你不认识。”
林静沉默了一会:“上回你这么打发我,还是打扮成衣冠禽兽的模样去见你们大学校花的时候,每次你开始抠抠索索、藏藏掖掖,都准是遇见美人了——哎,你起码告诉我一声,这沈巍是男的女的?”
赵云澜阴森森地回了他一句:“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林静:“……”
赵云澜钻进阴森狭长的楼道,举起了点着的打火机,打量着周遭,走廊四通八达,就像一个死寂的蜘蛛洞。
林静为什么说李茜没和沈巍他们在一起?到底是他们真的因为什么把那姑娘一个人扔下了,还是……他们只是“自以为”带着她一起?
就在这时,“李茜”在储物室的角落里,静静地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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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轮回晷 十五 ...
郭长城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就发现李茜自己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看起来非常不协调,像个蹩脚的木偶师手里拉的牵线娃娃,说不出的怪异。但她刚刚从昏睡中起来,说不定还在受药效影响,郭长城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于是他大大的松了口气,说:“谢天谢地,同学,你可终于醒了。”
李茜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郭长城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同学?”
他往前走了一步,却被沈巍一伸手拦住。
这时,李茜笑了,她的嘴咧开成一个特别奇怪的弧度,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肩膀好像锈住一样,缓慢笨拙地扭动了一下,整个人在原地晃了两下。
就在郭长城怀疑她要半身不遂的时候,下一刻,李茜突然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扑了过来,炮仗似的撞进了挡在前面的沈巍怀里,张嘴就向沈巍的肩膀咬去。
她的脸正好被手机的光打亮,张大的嘴里露出一口不甚整齐的牙齿,鼻子皱起来,眼睛瞪得上下眼白露了出来,看起来就像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沈巍被她撞得往后连退了一步,侧到一边躲闪的肩膀正好撞到郭长城的胳膊,郭长城本来就反应迟钝,这会更来不及思考,只好依照本能行事,竟然无意中践行了他要“保护”对方的诺言。
只见他就像是只八爪章鱼一样,手脚并用往李茜身上招呼……虽然招式有些猎奇——例如揪她的头发,挠她的脸,看上去还很想扑上去咬她一口。
就在郭长城的狗刨式打架中,他误打误撞地一巴掌糊上了李茜的脸,把她扇得脖子都往后仰去,慌乱间还毫无章法地踩了她两脚。
而即使他的行为甚至简直称得上英勇,郭长城还是依然贯彻了他本人的风格,保持着从来以往的熊样,涕泪横流地嚷嚷:“别过来!别过来!救命啊!你别过来!”
被夹在中间的沈巍感觉这场面实在是不能再混乱了,他只好一手扒拉开郭长城,一手按住李茜,扭住她的胳膊。
李茜就像个发现自己马上要被下锅煮的螃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狂躁的状态,张牙舞爪地到处咬。沈巍腾出一只手,从后面捏住了她的脖子,一转身把她按在了墙上,扣住她四处划拉的两只手。
小小的储物间,里外都这叫一个热闹——里面是不正常的女孩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七八岁大的小女鬼抱住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小警察的大腿,黑猫大声叫骂,间或发出“喵喵”的声音;门外则是怪物用尖锐的爪子锲而不舍地挠着门。
饶是沈巍镇定得快要脱离了人类范畴,此时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在做一场精神分裂的梦。
“谁给我条能绑住她的绳子。”沈巍说,不过现场哭得哭,骂得骂,没人顾得上理他,沈巍只好忍无可忍地提高了声调,转向郭长城,“别哭了小郭警官,那小家伙不咬人,麻烦你过来帮我一把。”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是真的,小女鬼张开只剩下三颗牙的嘴,一口咬住郭长城的大腿。
郭长城立刻发出一声海豚音风格的惨叫,然后被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他身上的黑猫一爪子拍上了脑门。
“蠢货,你给我看清楚!”
郭长城正感觉自己疼得死去活来,闻言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往下一看,这才发现,小女鬼的牙和手都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她根本没法碰到他!
郭长城惊奇地眨眨眼,方才那股灼烧一样的疼痛瞬间消失了,原来只是他强大的脑补产生的心理作用。
李茜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沈巍带着这样两个不着四六的货,简直要冒冷汗了:“小郭警官!”
郭长城急忙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两下解下了自己的裤腰带,一边憋尿一样地用两条腿夹住不断往下掉的裤子,一边帮着沈巍三两下绑住了李茜。
这时,方才一直没露面的老太太才再一次在旁边若隐若现起来,只是她似乎变弱了不少,她焦急地想触碰李茜,手可总是穿过女孩的身体,每穿过一次,她的影子就变得更淡一些。
郭长城忍不住伸手拦了她一下,皱了皱眉:“老人家……”
但可以想见,他的手穿过了老太太的身体。
老太太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时,郭长城看清了她的脸——她脸上有深深的法令纹和大大的眼袋,稀疏花白的头发只能靠假发髻固定在一起,露出丑陋干瘪的头皮,额头上的皱纹把眼角都压得垂了下来,眼睛被挤成了三角形,里面有一双浑浊的眼珠。
她看起来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可是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当她徒劳地伸出手,在发现自己什么也够不着之后,那种急切终于变成了绝望。
渐渐的,她安静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李茜,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片刻后,她无声地哭了。
那眼泪如同她的眼珠一般浑浊,就像是洗刷过泥泞的雨水。
郭长城不知道该怎么办,傻乎乎地地站在那里,求助地看向沈教授和大庆,指着李茜问:“她……她到底怎么了?”
沈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庆却哼了一声:“有脏东西上了她的身,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连你都好好的,她却能被上身,说明她比你还不济。”
郭长城一时心乱如麻,分不出这句话是夸他还是骂他。
然而给他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只听“呲啦”一声,储物间的小门被拉开了一个大口子,一个螳螂一样镰刀形的爪子毫不客气地伸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