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川离开怪物房后,组长便安排人过来通知他说,他的第一个请求被批准了,第二个请求被驳回。但上级许可他特别担任零号项目组的督导员,拥有拦截存在高危风险实验的权限,一旦他发现实验过程中出现了对实验品生命安全产生高度威胁的情况,可以随时要求中断实验。同时,他也兼任零号的日常饲养员,负责管理它的身体健康。
陆川当然乐于接受此事。实际上他对自己能担任组长并不抱希望,只是为了开一扇窗先把天花板捅破而已。如果注定无法离开研究所,那起码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活得开心些。这是陆川就目前自己能力来说,可以为零号争取到的权益。
起初进入无界研究所,陆川野心勃勃、怀揣着科研梦想,企图成就一番伟业。
然而这种梦想却随着时间发展而走向幻灭,研究所的一切跟陆川存在理念上的根本性冲突。如果不是因为还心存记挂,陆川早就离开这里了。但是,他既然已经答应过零号要照顾它,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但是,他现在还是太弱小了,人微言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陆川必须要强大起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半年时间,陆川的职位很快便从初级研究员坐火箭般一路晋升成高级研究员,打破了研究所内最快记录。
大家都说,那是陆川沾了目前研究所最为炙手可热的实验品“零号”的光。就连盥洗室中都有人窃窃私语讨论此事:
“零号只亲近陆川,他不就自然借光高升了吗。”
“那家伙真是运气好,当时押宝押到了零号项目组,所以说啊,努力没什么用,还不如大腿抱得好。”
两人正说着,被议论的主人公陆川若无其事地从隔间里走出来。
“额…陆督导好。”两人一愣,赶紧打招呼,接着步履匆匆地告辞离开。
这些流言蜚语多了去了,陆川并不在意他人。
他东绕西拐最后来到某个守卫森严的房间门外,在门卫核实过身份后敲了敲门:“零号,我可以进房间吗?”
门内传来了“啾—”一声清脆的回应。
陆川推开门,看见里面一头姿态优美的小鹿,正矗立在那翘首以盼。
“今天的实验是摄入鹿怪血吗,没什么排异反应吧?”
面对陆川的询问,小鹿摇了摇头。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零号现在已经能听得懂陆川说的大部分话,但它没办法通过语言或文字,只能用简单的肢体动作来回应。
这半年内,在陆川的大力倡议下,零号的实验安排已经从最初每天都安排探索承受力极限的强刺激性实验,逐渐转化为一周安排一次,剩余时间进行探索能力广度、稍显温和的实验。毕竟零号能通过摄入不同怪物的血来变成对应怪物的形态,所以他们每天都给它安排摄入不同怪物的血液。
零号仅在起初的时候摄入时因排异反应会导致身体发热昏迷,但现在已经基本上不存在这种后遗症了。
所以,上级已经按耐不住想探索更多的内容,陆川要拦已经拦不住了。研究所的上级都精明得很,怎么可能让陆川握有能随意摆布他们的把柄,在这半年,他们已经摸清零号吃软不吃硬的性格,逐渐培养出来能接替陆川位置的继任者。
虽然说零号并没有像信任陆川那样完全信任他们,但起码别人投喂的东西也愿意吃。
而陆川这个定时炸弹,也是时候该清除了。
陆川的督导员之职没有被撤,但他们专门针对性制定了规范,大幅限制了督导员职权发动的范围,陆川的权力被逐渐架空。许多时候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站在门外,看着零号饱受各种痛苦折磨。而在一切结束之后,他才有资格上前去为它包扎伤口,轻声安慰。
然而陆川也明白,再这样下去,他们只会落入研究所的陷阱之中,自己的温柔相待对零号而言,只会成为掺了蜜糖的毒药。但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了人类命运的延续,一些牺牲是必要的。放心,零号会好好活着。”
他们总是这样劝陆川说。是啊,照他们那样说,零号不会死,只是活得生不如死而已。
那样叫活着吗?
陆川难得感到迷茫。在研究员群体中,他孤立无援、与为了科学走火入魔的旁人格格不入。而对零号的境况,他无能为力,所作所为无异于在助纣为虐。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漩涡之中,手脚被湍急水流束缚动弹不得。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直到某天,他意外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真相——最初的那几只怪物,并非是永生联盟从外面世界发现拦截的,而是彻头彻尾实验室产物。而所谓怪物病毒即将席卷世界,只是用来哄骗他们、激励他们燃起使命感的言辞。
实际上,外面的世界根本不存在什么天灾,而实验室内的几乎所有怪物,也都是他们故意将怪物病毒注射进普通动物身体内,人工培育出来的存在。
阴谋,他们深陷于一场巨大的阴谋中。
后面的记忆混乱无比。即使经过强烈电击刺激,也依然是各种零碎不全的记忆碎片,东拼西凑起来也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陆川只大概记得自己最后想出来的办法,是逃跑。不光是自己逃跑,还要带上零号一起,逃离这个困住他们的炼狱和泥沼。
但很显然,他失败了。
最后,他与零号项目组相关的记忆被全数清空,陆川一事无成地被驱逐出研究所,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了虹都,去往围城。
几个月后,大灾变爆发了,怪物病毒席卷全城。动物们纷纷变成嗜血怪物,人人自危逃离围城,而四处流浪的陆川被青苗村收留,在那开启了后面平静的生活。
“噗——”陆川感觉自己头顶一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见有许多水珠顺着自己的额发流下来串成了雨帘。
在疤眼又泼了三盆冷水之后,陆川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灵魂这才逐渐从久远的过去回归到了当下。他现在正在审讯室里,被曾经的朋友逼问零号的下落。
疤眼曾经是默默站在他身后唯一的朋友,他也不认可无界研究所的理念,认为过于残忍不人道。在当时他企图带零号偷偷离开时,疤眼正是当时值班的守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陆川带走了它。可现在,疤眼正揪着陆川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陆川在想,三十年过去,时间真的是很残忍的东西啊。
“你想起来了没?”
“嗯。”陆川勉强点了点头。
“那零号到底被你藏到哪里去了?你肯定知道吧?”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关于这一点,我是真的不知道。”陆川毫不退缩地瞪着他。
疤眼狠狠将他的头发一摔,陆川一个踉跄差点跌下座位。他冷笑着说:“好啊,你不想说没关系。既然你都想起来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他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晶莹剔透的乳黄色液体。
“这是强效吐真剂。你到底知不知道,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说完,他强硬地掰开陆川的嘴,将所谓“吐真剂”都倒入其中。
苦涩液体顺着喉咙直下沉沉落入胃里,陆川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正逐渐陷入麻痹,意识正失去自我控制。
“陆川,你知道零号去哪了吗?”疤眼低声逼问到。
“我…不知道。”听见陆川这样的回答,疤眼仅剩的一只眸中闪过失望之色,但他并未善罢甘休,而是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到。
“你确定吗?好好想想,哪怕有些蛛丝马迹也行。你知道零号去哪了吗?”
陆川空空如也的脑海中,忽然闪过道熟悉的身影。
怎么会忽然想起他来呢?
“我——”
半晌后,审讯室的门终于开了。
陆川神色颓废、脑袋低垂,被暴怒中的疤眼推搡出来,跌坐在地上。
“这家伙一点用都没有,真是浪费我那么多时间,拖去监狱里关起来。”疤眼又不泄愤地踹了两下审讯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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