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将手里写满字的纸递到那个手掌中。
洞里伸出的手掌抓到纸,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朝后缩了回去。
墙上只剩下被撑开的洞口。
这样应该算解决了吧……
皱眉凝视墙壁,他心情烦躁,心跳加速,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可能是污染影响了他的理智,让他逐渐变得暴躁不安,他感觉心情很难保持镇定,各种情绪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搅来搅去。
深吸一口气,他盯着洞口慢慢后退,可是刚退了几步,他蓦然感觉后背撞倒了某种东西。
似乎是一堵墙。
但这非常蹊跷,因为他的房间不可能这么小。
后背的皮肤传来温热的触感,仿佛贴近他皮肤的是活人的肉/体,正随着他的皮肤和心跳发出阵阵搏动。
攥紧手中的小刀,他转过头,看见了背后那面巨大的红色墙壁。
是右侧那面泛红的墙壁,它竟移动到了自己身后!
猛地转头,左侧墙壁依旧在自己身后,而身侧的床、窗户和铁门也清晰可见。空间仿佛被折叠一般,他站在原地,凝视近在咫尺的红墙,逐渐被压紧,周遭逐渐变得逼仄,让他喘不上来气。
面前的红色墙壁仿佛活物一般蠕动着,其上还有一些黑色的条纹。就在墙壁快要压住他的时候,他举起手中的小刀,拼命刺向这面墙。
噗嗤!刀刃没入墙壁,一股温热的液体就飚了出来,溅了他一身。
液体冒出来以后,他感觉墙壁似乎变小了,而且退后了一段距离。
似乎可行!
他拼命刺向墙壁,一下又一下,直到墙壁传出一声恍若呻/吟的嚎叫,它开始急速变得干瘪,紧接着,他看见墙壁化为无数蠕动的、浑身沾满鲜血的水蛭,一窝蜂似地朝他涌来,发了疯一样。
他立刻抱头蹲下来。他被这一大群复仇的水蛭淹没了。
等再次醒来,唤醒他的是清晨的阳光和隔壁的吵闹声。
他浑身酸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
身上剧痛无比,他看向手腕,伤口裂开,鲜血染红了绷带和袖子,不仅如此,他看见腹部也有红色,应该是后背的伤口也裂开了。
小刀掉在地上,他捡起来,刀刃和刀身上全是血迹。
血?摊开双手,手掌心全是被刀刃划开的伤口,布满血污。
双手的红色刺痛了他的双眼,连带他的脑袋也猛然刺痛。他吓得将刀丢在地上,再一抬头,墙壁好好地屹立在面前,那他昨晚刺的又是什么?
左侧房间猛地传出一声悲惨的嘶吼。
这嘶吼如惊雷在耳边轰鸣,让他浑身一震,他跪倒在地,感觉有些东西呼之欲出。
他再也忍不住,捂住耳朵发出尖叫,叫声甚至盖过了刚才的嘶吼。
片刻后,有人闯进房间,把他按倒在地。他的意识再次陷入昏迷。
再次苏醒,天花板是昏黄色的,昏黄得有些刺眼。
他动弹身体,却发现手腕和脚腕都被固定在了床上。
侧过头,一双蓝色眼眸正好与他的双眼相对。
“你醒了。”阿尔芒神父坐在床边说。
“天又黑了吗?”他喃喃道。
“还没有,刚到傍晚。”神父说,“你感觉怎么样?”
“身上很疼。”
“你用刀划伤了自己。是我的错,我没注意到你把刀藏起来了。”
“我是故意拿的,为了保护自己。”
“你不清醒,只会伤害自己。”神父抚过他的手,他看清自己手掌缠满绷带。
他舔了舔嘴唇:“昨天晚上我看见了很诡异的东西,是水蛭,有很多水蛭。我刺向它们,它们把我吞没了。我还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
“那只是你的幻觉。”
“我的幻觉可能变得很严重。”他沙哑着嗓子说,“我可以坐起来吗?”他看向神父,认真道。
神父解开他的双脚和一只手,把他扶了起来,又给他倒了杯水。
“我隔壁房间的家伙怎么样了?”喝完水,他问道。
“自/杀了。”神父将杯子放到离床很远的桌子上,“他在清晨咬舌自尽了。”
他垂下薄薄的眼睑,脸上显出一片阴影。昏迷前他听见的嘶吼应该就是光头男人临死前发出的。
“是你干的?”神父突然问。
“什么?”他惊讶地抬起头。
阿尔芒神父拿出一张写满字的沾血的纸,“我们在他房间里发现了这个,他死前手里拿着这张纸。是你写的,你通过墙上的洞递给了他,对吗?”
“是的,这又怎么样?”
“你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把这张纸给他?”
“是他想看,他想钻过洞伤害我,我才写了个故事给他,这样他就会停下了。”他一脸无辜。
阿尔芒神父长叹道:“你写了什么故事?”
他脸色一怔,旋即茫然,随后痛苦。低下头,昨晚的经历再次涌现,他慢慢回忆起他写了什么。
“他说要让魔鬼上他的身。我就如他所愿。但是魔鬼上他身后肯定要伤害我,我不能让他伤害我,我也不能让他伤害别人或者杀人,所以我、所以我……”
“所以你就写他被魔鬼蛊惑后发疯,咬掉了自己的舌头。”阿尔芒神父帮他补充说。
“是的,是这样……”他低声喃喃,脸上浮现难以置信的表情。“是我杀了他?”他猛地瞪大双眼,伸手揪住神父的衣领。“不是、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不是你。”神父紧紧握住他的手,“你就在自己房间里。他是自己杀了自己。”
“是的。”他双眼赤红,脸色苍白。他抽出手垂在被子上,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写那样的故事,为何光头男人就真的跟故事中描述的一样死掉。
“好好休息吧。你的精神被污染了。”阿尔芒神父安慰说。
他咬紧嘴唇,抬头凝望神父。神父的安慰让他流下眼泪,他的喉咙发出细小的呜咽。神父伸手将他揽在怀里。
“我需要洗礼,神父。”他在怀里发出恳求,如同受伤的兽类。
“你全身是伤,不方便洗礼。”阿尔芒神父怜惜地说。
“我没有杀人。”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举起自己的双手,洁白的纱布下面满是血污。“我在骗你。我想起自己杀过人,我肯定杀过。我杀无数个我,我还杀了其他人。原来我不仅是疯子,还是杀人犯……”
“够了!”神父堵住他的嘴唇,将剩下的话语吞咽进嘴里。
两人的嘴唇碰在一起。他伸手揽上神父的脖子,等两人分开,神父伸出舌头,舔舐他唇上渗出的细小血珠。
“我需要你。”他伸手按住神父的后脑勺。
“你身上还有伤。”神父伸手轻抚他的后背。
他伸手拉下神父的衣服,“我需要你,神父。”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滴剔透闪亮的水滴,“我需要你救赎我。”他扯过神父的手,将脸颊靠在他的手掌里。
阿尔芒神父用手指划过他的眼睑,“那就如你所愿。”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肌肤交缠的感觉让他感到真实,仿佛这样就可以忘记外面那些荒诞诡异的景象,忘记他迷失的过去和不可知的未来。
他闭上眼睛。这短暂的意乱情迷让他心安,这也是他在这里所能拥有的一切。
他想记起丢失的一切,有时却又想忘记一切。在想象和真实中,他被撕裂开,撕裂成无数个自己,每个自己都变成了碎片散落,每根骨骼和每块脏腑都无一实质可触。
醒来以后,全身酸痛更甚。他侧过头,阿尔芒神父躺在他身后,而他则躺在神父怀里。
他们在神父的房间,躺在神父的床上。
抚摸上神父的脸,一阵熟悉感蓦然袭上心头。
神父睁开眼睛,“早安。”他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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