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像坐牢一样。”黎星川想。
组织对他的情况非常重视,他们还没给这种病毒正式命名为“葵厄”,但之前折在季望澄手里的人贩子和“深渊”成员,躯体上都带着类似的黑色蛛网纹路。
专家们围在他身边,一个个如临大敌,问题五花八门。
黎星川如实回答。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疼。”
“也不痒。”
……
也不知道是处于潜伏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除了手臂像去纹身店走了一遭,黎星川并未表现出任何临床症状。
各项身体检查的数据,也表明他是个健康的十八岁小年轻。
黎梦娇第一个来见他。
黎星川不知道她刚知道时发了多大的火、有多崩溃,至少她出现他面前的那一瞬间,表现得胸有成竹,仿佛这就是一桩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掉。
“我替你向学校请假了,到时候落下的课记得补上,别挂科。”她说,“下午会有几个医生过来,你好好配合,过几天就没事了。”
黎星川嬉皮笑脸:“我成绩你还不晓得啊?别忘记给我弄实习证明。”
黎梦娇笑骂:“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东西,小瘪三。我马上找人事给你敲。”
下午,黎星川见到了两位治愈系超能力者。
治愈系超能力者拿他的情况束手无策,也不知是能力被他无效化,还是无法对抗“天灾”蛮横的力量,两人努力很久,情况没有丝毫的好转。
他们离开后,耿医生走进来。
耿医生:“你好啊,黎同学,我们之前见过的。”
黎星川:“您好。”
他单方面地对她熟悉,毕竟这是在末世里朝夕相处的心理医生。
耿医生和他平心静气地闲谈。
片刻后,她拿出一枚怀表,背壳是铜制的,像电影里催眠师常用的道具。
“来,看着这个。”她说,“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做……”
黎星川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
之前,她用怀表催眠了他,改写他的认知,让他拒绝末日的到来,现在大概是想进行同一性质的尝试——但他已经发现其中的关窍,不能再像一无所知时那样配合了。
耿医生也铩羽而归。
而季望澄,是最后一个来探望他的。
这时候其实已经相当晚了,他在病房里消磨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由于运动量不足,精神还清醒着,恨不能出去溜达两圈打打球。
黎星川在病房里打转,散步,准备等困了睡觉,完全不像个“病患”。
不一会儿,外间门被推开,季望澄出现在玻璃墙外。
他穿了件深色的衣服,反衬皮肤愈加苍白,泛着陶瓷般的无机质感。
“闪闪。”季望澄很轻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声音被墙壁滤过,传达时不甚清晰,要结合口型才能辨认出来。
黎星川:“你怎么才来呀?”
他几步走过去,但他一往前走,季望澄就后退,仿佛对他避之不及似的。
“你不要过来了。”季望澄说,“我身上不干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难过,像是做错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正在挨训,尽管黎星川根本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黎星川问:“你哪里不干净?”
这场面,有种说不出的好笑。他轻松道:“我不信,除非过来,我看看。”
季望澄双脚钉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是与医院灯光如出一辙的冷色调。
气质沉郁,如同阴影般黏附在背后的墙上。
他摇摇头:“不行。”
“别那么紧张,我不觉得哪里难受。”黎星川哭笑不得,甚至想给他表演个原地虚空投篮,“我一点也不疼,也没不舒服。”
但季望澄完全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我在想办法。”他低着头,自顾自地说下去,“闪闪,对不起,我没用。”
“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黎星川最怕他这副自说自话的样子,他太偏执了,容易钻牛角尖。
“你别这么讲。”他说。
显然,他没法靠三言两语扭转季望澄的想法,对方依然阴郁得像倒挂在屋檐下的蘑菇。黎星川直觉他的状态不太对劲,让人很不舒服。
像潮热的阴天,闷得喘不上气,呼吸困难。
“哎呦。”黎星川装模作样地弯腰,“我有点不舒服……”
季望澄霎时间望过来,往前靠两步,立刻突破了他为自己划定的安全界限。
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了半秒,突然转身,离开前不忘解释:“我去叫医……”
“别叫。”黎星川站直身体,理直气壮道,“我装的。”
季望澄没有被骗的恼怒,反倒十分紧张,皱眉道:“……真的吗?”
“真的。”黎星川说,“我没事,哪里都好,你也不需瞎想了——你不是天天说我比你厉害吗,能不能信我一次啊?”
季望澄:“但是……”
黎星川:“你的意思是我比你弱。”
季望澄:“没有。”
黎星川:“我更厉害,那就没有好担心的了。”
季望澄欲言又止,半晌,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黎星川又说了一箩筐冷笑话,全方位向他展示自己的健康与无聊,等到十一点多,把人劝回去睡觉。对方听话地走了,但黎星川觉得他不会这么消停,可能又猫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偷观察。
他洗了个澡,躺到床上,把面对着窗的那面帘子拉好,确保睡眠隐私。
黑雾还在攀着他的皮肤爬行,目前爬了大半截,估计次日醒来时就会涂满整条小臂了。他目前感觉一切良好,可明天如何,实在是说不准的事。
黎星川呼吸绵长,意识逐渐模糊。
尽管拉上了帘子,走廊上的光还是会透过大玻璃窗漏进来,眼皮上蒙了一层光亮,并不是全然的黑暗,对于刚酝酿出来的睡意,是一种相当可恶的打扰。
他翻了几次身,决定起床,找办法把走廊上的灯关了。
黎星川骤然起身,猛地拉开窗帘。
四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窗外,脸上保持着弧度如出一辙的微笑,直直地盯着他看。
光在他们背后,由此他们的脸上蒙着阴影,眼珠一动不动。
像是商场里的假人模特,阴冷而虚假。
黎星川被眼前景象吓得忘了呼吸,瞬间喊了声“卧槽!”,踉跄着往另一侧退去。
他这辈子没经历过这么诡异的场面,肾上腺素飙升,跳窗逃跑的心都有了。
“季望澄!!救命!”他嚷嚷道,“季望澄!!”
走道上的灯闪了闪,忽明忽暗,刺啦刺啦。
啪。
下一秒,窗外的医生们一齐倒下,落到地上,闷闷的声音。
隔着遥遥一扇玻璃窗,季望澄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身形修长,黑影如同游动的蛇影般,环绕在他的四周,令他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阴冷。
“闪闪?”他说,“还好吗?”
黎星川深吸一口气,讲话有点抖:“没……没什么……就是被吓到了。”
“……这几个人,怎么回事啊?”他问。
季望澄看了眼地上的人,解释道:“他们被控制了。”
黎星川:“……哦……”
他立刻联想到了“潘多拉”。
大概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报复戏弄他。
……心有够黑的,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上不得台面。
黎星川缓了整整半分钟,心终于跳得没那么快了,再抬头看向季望澄,对方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气质冷峻,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这种怪异感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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