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嘉铭的招数是害死付青青,童老爷的招数却是要让付青青生不如死。
“这一家人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唐镜气得鼻子都歪了,“怎么心眼都这么坏?!”
藏锋冷笑,“不坏不行,付青青的大哥是铁定会收拾童家的。这老东西现在就打定主意要把付青青攥在手心里当筹码——先来软的,童太太哭哭啼啼那一套行不通,这不就来硬的了?”
说话的功夫,童老爷已经开始指挥佣人们撞门了。
唐镜搓搓手,“看我的!”
前天夜里虽然累得精疲力尽,但是在吃饱睡足的情况下,他的精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唐镜再次动用自己的能力,才发现不必借助外界的火,他直接用精神力在虚空中写下招火符,掌心之间就跃出一段寸把长的小火苗。
藏锋都看傻了。
他知道唐镜是道门中人,也见过周重明使道家法术,但唐镜在他心目中就是一个傻小子,傻乎乎的,什么都不记得,连ABC都是现学的,没想到在符箓方面的技巧却仿佛比周重明还要纯熟。
唐镜没有看到藏锋的神情,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指尖的小火苗上。他催动自己的精神力将火苗压成扁扁一张,从门缝里滑了出去,又在钻出门缝的一瞬间,将它催发成了一团猛然炸开的火焰,呼的一声冲着正在砸门的下人们扑了过去。
门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离得近的几个人狼哭鬼嚎地摔了一地。童老爷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连连后退。
就见火苗像一朵长在门扇上的火莲花似的,在夜色里随风摇曳,要不是它不断散发出灼热的气浪,他们真要怀疑这是什么杂耍艺人搞出的骗人的鬼把戏了。
前天夜里在梧桐园见过唐镜操控火龙的下人们都惊叫起来,连呼天师在院子里,天师又作法了。
童老爷也听人说起过那一夜梧桐园有火龙护持,兵匪们硬是一个人也没能冲进去的传闻。对这个传闻,他一直是半信半疑的。这会儿见了这一团仿佛活物一般的火焰,也不由得内心惴惴。
但他终究是不死心的,便不断地呵斥下人往上冲。那团火焰看上去并不大,但每逢有人靠近,它就会火焰暴涨,非将人推下台阶,它才会慢慢缩回去。
几番试探,童老爷不得不放弃了从院门闯进去的想法。他原以为内院地方这么大,院门不行,让人翻墙进去总可以吧?就算院子里有天师又能怎么样?天师只有一个,他手底下的用人可是有着好几十人呢。
没想到试来试去,无论童家的下人打算从哪一个犄角旮旯翻墙,好端端的墙头上都会喷出一团火来。
几次三番的试探,童老爷还没死心,下人们却都胆怯了,生怕自己莽撞的行为惹怒了天师,再给自己招来什么祸患——那一夜天师操控火龙护住了整个梧桐园的事,他们可都是亲眼所见。
唐镜的精神力再度铺开,笼罩了整个小院,这一次可比前天夜里轻松多了,那时候他对自己力量的运用还没有这么纯熟,却要守住整个梧桐园。如今只守着内院就行,按面积大小来算,还如不前天夜里的一半儿。
而且这一次要驱赶的只是童家的下人,他们手里拿着的无非就是绳索棍棒,比起兵匪手中的枪,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唐镜也不打算伤害他们,这些人只是受身份所限,不得不听从童老爷的话,本身并没有伤害付青青的意图。
如此,一夜过去,童老爷带着人始终无法闯进内院,反而把自己人都累得精疲力尽。
藏锋的情绪也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后来的踏实欣慰。他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唐镜能学会这么多保命的技巧。
没有他这些法术,这一夜未必就不能护住内院,但以少对多,伤亡恐怕难以避免。
正屋门口,付青青抓着洗月的手,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
她也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闺秀,内宅这些弯弯绕,世家之间的利益纠葛,她哪怕并不精通,多少也是知道的。
童老爷为什么硬要留下她,留下她之后又会怎么处置她,怎么去要挟付家的人,她心里都有数。故而,她这一刻格外感激她多疑的大哥和大哥安排到了她身边的这两个人。没有他们,她不可能一次两次的都逃脱别人给她安排的死局。
付青青这个时候的心态与前天夜里刚刚发现自己要被推出去祭窑的时候又有所不同。
那时的她满腔愤怒,恨童嘉铭,恨木司徒,也恨白氏、恨童家的每一个人,觉得自己嫁入童家的决定愚蠢透顶——她落进那样的处境里,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愚蠢。
她无法原谅自己,她甚至觉得,哪怕能逃过一劫,她也没脸回去见自己的亲人。
但在经过了那一夜的惊心动魄之后,付青青的想法又变了。
藏锋和唐镜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总有坏心人,总会有人为了私欲去伤害别人,遇到这样的人,并不是她的错。
被坏人伤害,险些丢掉性命,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一个受害者不去仇恨坏人,反而埋怨自己……这是什么逻辑?!
她要真这样想,那才是脑袋坏掉了。
付青青握紧了洗月的手,轻声说:“他们的话是对的,我不该埋怨自己,埋怨自己做出的决定……我要坚强起来,替自己伸张正义,求得公道,让坏人受到法律的惩罚。还要打起精神,好好过我以后的生活。”
洗月眼含泪花,连连点头,“藏先生还说,咱们要往前看,难道因为吃到一颗坏的苹果,以后都不吃果子了?”
付青青眼中含泪,神情却渐渐变得坚定。这世上之人,到了年龄大多都要成家,但像童家这样的虎狼穴毕竟也还是极少数吧,至少从她的经历来看,她的父母、兄嫂都是相互尊重体贴,一生恩爱的例子。
她要是害怕得以为成家就是要送命,那可真是一叶障目了。
付青青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虽然回想在童家的生活时,心中仍有痛苦,但更多的却是释然。
“我才不会被童嘉铭这样的坏蛋给吓趴下!”付青青握着洗月的手,一字一顿的说:“有那么多明明不相干的人,却肯伸出援手来帮我……洗月,我现在觉得,这个世界大得很,以往是我狭隘了,只看到了自己眼前这一点儿小天地。”
洗月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大啊小啊的,但她与付青青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虽为主仆,感情却如姐妹一般,见付青青眉宇间重新焕发了神采,忍不住喜极而泣,“小姐,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院门外的叫嚣终于平静下来了。
天边阴云散开,露出了夏日的第一抹晨曦。
唐镜松了一口气。
藏锋从旁边探过手,拿着布巾擦了擦他的额头,“累吗?”
“不累,”唐镜摇摇头,笑着说:“前天夜里可比现在危险,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能使出风、火两道符也有侥幸的成分,不像今夜,我有备而来,再说外面这些人也只是普通家丁……没事。”
唐镜的声音顿了顿,他觉得藏锋给他擦汗的动作好像有些太过小心了,仿佛擦的不是他的额头,而是什么千金难求的珍品似的。
唐镜有些不自在,额头在布巾上蹭了蹭,就连忙抬起头向后退开,“石出先生跟付先生的同学,到底几点钟过来?”
藏锋没有回答这个明显是没话找话的问题,他只是看着他笑,然后抬手在他脑袋上轻轻地揉了一把,“阿镜真厉害。”
唐镜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一转头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44章 医者
天光大亮,大约八点多钟的光景,身穿笔挺西装的大侦探石出先生和付家大哥那位在报社工作的朋友一起来童家接人了。
唐镜还没来得及好好观察一下这个时代的私家侦探都是什么样儿,就被付青青的意识弹了出去,离开了这个世界。
唐镜自己感觉度过了许久的时光,但在莲花峰的法坛上,也不过几息之间。
唐镜从入定的状态中醒来,就见坐在他满前的付青青双眼也刚刚睁开,她像是还没有从梦境中完全清醒,看着唐镜的目光还带着几分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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