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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低下头不搭话，过了半晌，他才说道：“进京赶考的时候，我就想，等我考中做了官，就能将娘亲接来同我生活在一起，以后我就能好好地孝敬她。”
他说的是“她”，而不是“你”，这个代词很微妙，杨婵虽然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却还是皱了皱眉头。
沉香又说道：“可是见到娘以后，我才发现，这和我想想中的不一样。您看起来那么年轻，美丽，还是个法力高强的神仙，并不需要我的照顾和陪伴。”
“需要！”杨婵握住他的手，“你是我儿子，看到你我就高兴，怎么不需要你的陪伴？”
这时候，云珩又插了句嘴：“斗牛宫的云华仙子，是表哥和表姐的娘亲，也就是你的……”
这个亲属关系他有点搞不清楚，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沉香应该如何称呼云华仙子。
杨婵提醒他：“外祖母。”
云珩点点头：“你的外祖母也是这么年轻，美丽。”
“……”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杨戬忽然开了口：“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自己并不喜欢当官，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了主意？”
沉香看着舅舅：“我苦读十年，千里迢迢从家乡去往京城参加科举，为的就是高中之后能够入仕为官。”
杨戬却说：“我告诉过你，王朝的兴衰更替皆有它的命数，即便如此，你还要选择为君王效忠？”
沉香摇了摇头：“不求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但我也想在这个时候，为一方百姓做些事情。”
像他这样的少年人，从小读圣贤书长大，耳濡目染，心中多少有些兼济天下的抱负。
他看向杨戬，眼睛亮亮的：“我知道，一个王朝走向衰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沉疴积弊，想要凭一己之力扶大厦于将倾是不可能的。”
杨戬没什么忌讳，实话实说：“一个腐朽的王朝，亡了也就亡了，总有新的王朝取而代之，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封神大战中，他辅佐姜子牙助周伐纣，一千多年过去了，周王朝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对于神仙而言，一个王朝去去几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兴亡更迭都没什么好叹息的。
沉香却坚定的说道：“自从王尚书一党被连根拔起，朝中的情况有所好转。对于百姓而言，战争百害而无一利，我不想看到无辜的人流离失所。所以，我还是想去试一试。”
沉香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现在与父亲断绝关系，在做重大决定之前，自然要听取母亲和舅舅的意见。
杨婵并不关心王朝如何，百姓如何，她只希望儿子能够平平安安，最好同她一起修炼，几百年后以后也做个逍遥自在的小神仙。
杨戬却不一样，他能站在更加广阔的地方，引导沉香更高更远的看待问题，并且给出自己的建议。
云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家伙听不懂他们争论的焦点是什么，但是能感觉到，他们是站在各自的角度和立场在讨论同一件事情，自然谁也说服不了谁。
小家伙想了想，忽然有了自己的决定。他伸出手，贴在沉香的手背上。
他的手太小了，没把发握住沉香的手掌，只好退而求其次，握住沉香的一根手指。扬起小脑袋，笑嘻嘻的说道：“不管你怎么选，小舅舅永远支持你。”
沉香低头看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屈起食指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还真是哟啊感谢你这个小舅舅呢。”
云珩问：“谢我什么？”
杨戬说：“谢你让刘彦昌丢了官，又让沉香兼济天下的志向看到了一丝希望。”
云珩茫然的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因为听不懂所以他很开心，又扑到杨戬怀里：“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玩呢？”
杨戬一巴掌拍在他的小屁股上：“还想着玩，回天庭！”
“啊？”小家伙把嘴噘得老高，“这就回去了，我还没玩够呢。”
杨婵摸摸他的头：“那你跟表姐一起回华山吧。”
云珩摇头：“每天都呆在山洞里，一点也不好玩。”
杨婵问他：“那你想去哪里玩？”
云珩想了想：“我总是听别人说起江南，说那里是个好地方，还有好多好吃的，我们就去江南吧！”
杨戬捏起他的小脸扯了扯：“做梦去吧。”
沉香吟道：“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卢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望江南》——李煜】
他这么一说，云珩更想去看看了。可是山高路远，他一个不会法术，身无分文的小神仙，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跟着表哥乖乖回到天庭去。
等下次有机会下凡，一定要去江南走一走，看看那里的美景，尝尝那里的美食，说不定还能遇上一些有趣的人和事。
杨戬和杨婵将沉香送回京城，临走前，杨戬对他说：“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有退路的，若是哪日亡国了，或是不想再做官了，你就去华山找你娘，记住了吗？”
“亡国”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很是轻松寻常，停在沉香耳里却还是有些惊悚。
但是舅舅的关心和爱护，他感受到了。上前给了杨戬和杨婵一人一个拥抱：“我会想念你们的。”
云珩朝他举起胳膊：“还有我，还有我！”
沉香将人抱起来：“我也会想念你的。”
云珩说：“想我，就来天庭看我。”
沉香摇头：“我去不了。”
云珩一巴掌拍他脸上：“变成神仙不就可以了吗，真是个笨蛋。”
“……”
杨戬一把接过云珩：“行了，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我在天界也会随时盯着你。”
不盯着不行，杨婵和沉香在凡间的事情解决了，天庭的事情可还没解决。
三圣母与凡人相恋，还诞下一子，这是违反天条的重罪，这件事情被杨戬瞒下来，玉帝还不知道，若是东窗事发，以玉帝那个铁面无私的行事作风，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走了。”
杨戬说走就走，眨眼间，已经抱着云珩冲上云霄。
他的速度太快，凛冽的劲风从云珩耳边呼啸而过，小家伙只能缩在他的怀里，脑袋向鸵鸟一样，埋进他的胸膛。
“珩儿，”杨戬忽然叫他，“咱们下界的事情，可谁也不能说，尤其是玉帝和王母。”
云珩问：“师父也不能说吗？”
“不能。”“凌儿也不能说吗？”
“不能。”
云珩乖巧的点点头：“好，我谁也不说。”
杨戬拿下巴在他头顶蹭两下：“真乖。”
云珩又说道：“那，作为奖励，你下次还要带我去玩。”
杨戬哼笑一声：“晚上回去做梦吧。”
“……”
云珩低着头，看他领口处的云纹滚边：“小孩子是不能撒谎的，父皇母后要是问起来，我只能将我们偷偷到凡间玩耍的事情告诉他们。”
杨戬笑道：“你错了。”
“嗯？”
杨戬纠正他：“不是我们偷偷到凡间去玩，我是去凡间处理仙务，是你偷偷跟着我下凡去玩。”
“啊？？？”
小家伙在他怀里又踢又打，哇哇大叫：“表哥好坏，表哥是坏人，我不喜欢表哥啦。”
杨戬正抱着他在云盾之间穿梭，听到他说不喜欢表哥了，便用一种威胁的口吻说道：“你再说一遍？”
云珩的声音从他胸口处闷闷的传来：“我不喜欢表哥啦！”
“那你喜欢谁？”
“喜欢大孔雀！”
又是大孔雀，杨戬就听不得这个大孔雀：“我迟早把他的孔雀毛都扒了。”
云珩忽然又抬起头来，伸着脖子，一口亲在杨戬的下巴上。小孩子的嘴唇又薄又软，在呼啸而过的劲风中，带来一丝别样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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