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不会挠人咬人、不用投喂、也不会产生排泄物,最重要的是它们不会生病、不会死去,顶多换个电池,故障了就拿去店里检修一下,看上去和普通的宠物并无不同。
也会发出叫声、也会与主人玩耍亲热、甚至也一样会拆家,只是它们的情绪、举动、反应都是早已编写好的程式,有人觉得它们只是一堆机械,没有灵魂,宁愿花费更多的时间、金钱和感情,选择有血有肉的动物。
“好逼真啊…”戚星灼戳了戳一只未被激活的白色博美犬。
“可是真的有人会买来当宠物养吗?”
“当然。”程宛蝶用下巴指指另一头一个正拿着自己去世小猫的照片来定制机甲的顾客,避着凌子夜小声开口,“不过有些人或许只是想寻求某种依托。”
【那给子夜定制一个和绒球一样的机甲不就好——】月岛薰还没写完,白板就被戚星灼一掌拍下,迅速擦除了上面的字。
好巧不巧,转过一个拐角的任祺安一眼就看见那边摆放的一个庞大的棕熊机甲,半秒都没犹豫,立马转回身拦住了正要往这边走的凌子夜。
像凌子夜这样的人,是不会用一个机甲来做什么心理依托的,看了也只是触景伤情而已。
“你又要干什么???”陆子朗不悦道。
“那边有蛇。”任祺安说。
“……噢。”陆子朗撇撇嘴,拉着凌子夜往另一头走,“家主,那我们别过去了。”
凌子夜没说什么,只是任由他拉着走。
月岛薰伸着脖子过去看了一眼,满脸疑惑地写:【哪儿有蛇?】
“……”宋典直接没收了他的白板,“你别说话了。”
在外面吃过晚餐,回联合军团的路上天已经黑了。
他们沿着伦蒂亚河岸走,空中漂浮着无数萤火虫一般的细小莹灯,今天是水蓝色的灯光,倒映在河面上时像天空撒下的碎钻石,乘着水波浅浅浮游,映衬着铺满半条河的各色水生玫瑰。
晚风携来结香花的芬芳,蓝花楹抖落的细小花瓣在地上铺出一条紫绸,又被地面释出的暖气托起来,在半空中旋绕飞舞。
以前每每外出,公会的大家总是一路说笑打闹,像一群春游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克罗卡斯是那么美好,可大家却过分地安静沉郁,许是各怀心事,又或许只是单纯地觉得现在的气氛不适合,总之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在凌子夜面前吵闹。
悲伤的人是有特权的,大家都是自愿迁就,但凌子夜却难免因此产生罪恶感。他无意拉着任何人和自己一起沉湎于悲伤,只想自生自灭,可大家都觉得照顾他的情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到底,这些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只要有羁绊存在,就没有人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独善其身。
回到联合军团时,还没进门便能听见里面的吵闹声。
“我给过你们多少时间了??整整半年,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到底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一个十分年轻漂亮的黑豹omega站在大厅正中央疾言厉色地训话,而围着的军团人员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一个上尉低声下气开口:“殿下,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苍绫华问一个路过的中士。
中士小声开口:“那是小王子殿下,他的alpha曾经是组织的实验体,留下了实验后遗症,之前他让研究院找到治疗后遗症的办法,但前两天实验又一次失败了…”
中士又看了眼戚星灼和裴时雨:“对对对,就跟这二位一样的后遗症!”
另一个中士也凑过来八卦:“那个alpha发病的时候会释放低温分子,我们小殿下也是可怜,全身都是冻伤,没一块好皮…”
话音未落,那边又是一声哭喊:“为什么你们连抗癌药物都可以成功研发,却对一个后遗症束手无策……”
“小琰!!”一个雪鹰alpha火急火燎冲进来,“你别为难他们了……”
“我求你们…”omega没理他,“我求你们…救救他好不好…?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殿下…不是我们不想,还有这么多人都在等着治疗,我们研究院也不分白天黑夜在工作,可是……”
“那怎么办…”素来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王子殿下此刻满脸都是纵横的眼泪,几乎要瘫倒在地上,“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可是他的后遗症越来越严重,谁又会给他时间…?”
戚星灼忍不住握紧裴时雨的手,其他几人也沉默着看向他们。
如果后遗症无法被治愈,他们的确时日无多。
大家都站在原地没动,只有凌子夜一言不发越过那群人上了楼。任祺安上去时,他正靠在栏杆边抽烟,整个人歪歪斜斜伏在栏杆上,小雪打着转儿飘到他发顶,他手和鼻头都冻得通红。
任祺安拿了件外套罩在他身上,他没说什么,也没看任祺安,只是机械性地吞吐烟雾,抽完一支,很快又点起一支。
任祺安不敢阻止他,只能站在一旁守着他,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凌子夜这两日总会来来回回翻看之前戚星灼拍的那些照片。人们总是来了又走,突然出现在生命中,陪大家度过一段时间,又突然消失。
从斜阳号到镜城,伊斯梅亚再到玫壬光湖,他都曾经天真地以为有些事情可以一直这样延续下去,他们的友谊、他们的爱、他们的羁绊,却没想到自己甚至没能来得及再感受某些温暖就要永远失去。
而现在,他无法接受自己可能还要面临戚星灼和裴时雨的离开。
是他太贪心,爱的人太多,想要守护的人太多,却不能接受任何失去,只是放任自己被悲伤吞噬,一蹶不振。
如果只有他自己也就罢了,可他似乎在拉着身边的人一起沉沦到悲伤的苦海,而任祺安是这之中与他牵连最密的那一个。
他好像什么都抓不住,唯独任祺安,是被他亲手推开的。
是那个他口口声声说爱的任祺安。
如今的任祺安足够卑微,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猫,仍然在冀望着主人可以把自己捡回家,什么高傲、锋芒、棱角都被磨得坑坑洼洼,而沉浸在痛苦里的凌子夜心安理得地对此视而不见。
他们之间很难分对错,也没意义,人们总是借着爱的名义互相伤害,最后还要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说上一句“没关系”。
凌子夜碾灭烟头,正要启唇说什么,回头时却见任祺安转身要走,他便没再开口,而任祺安也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任祺安的易感期总是来得始料不及,而现在滥用镇静剂也已经收效甚微,这种不熟悉的环境更加剧了他的不良反应。
感受到孤独和寂寞时,人们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所犯的错,但任祺安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
他总忍不住去想,那些年默默躲在暗处看着自己的凌子夜又是多么孤独、多么寂寞。最痛苦的或许并不是爱而不得,而是连爱都无法光明正大。他本应该把自己所能给的一切都给这个忍受孤独和寂寞爱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凌子夜,可是没有,他只是夺走了他的自由。
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快乐安逸,所以痛苦难耐的时候,任祺安心里反而会好过一些,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永远被困在黑暗中,不配拥有书本、不配拥有歌诗。
许多次,任祺安都想杀了自己。可是他既放心不下凌子夜,也不想用自己的死为凌子夜添上负担。
他蜷缩在房间角落昏昏沉沉,梦境和现实反复更迭,他的梦里全都是凌子夜,却不是他们曾经有过的美好回忆,而是无休止的厮打、争吵、互相折磨,那些血腥残酷的画面令他惊恐、狂躁,彻底地崩溃。
“你为什么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他总是梦见凌子夜声泪俱下地那么问他。
“对不起…”任祺安无助地抱住脑袋,害怕地瑟缩,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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