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莫有点惊讶和局促。他想到,他从那位杂货铺的老板那儿,听说过类似的话。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从科恩夫人这儿听闻了许多事情,所以他忍不住问:“因为这会带来危险吗?”
“不仅仅是危险。”科恩夫人好似用一种十分严厉的目光看了看科斯莫,但是又好似一瞬间又变回了那种直爽的模样,“算了,年轻人。我就不该跟你说凯瑟琳的事情。”
科斯莫的大脑中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不禁说:“所以,您知道为什么?”他顿了顿,又说,“为什么巴德会遗忘他的夫人。”
“因为这很简单。”科恩夫人说,“如果你足够了解巴德的话。”
说完这话,科恩夫人却不再说了,她摇了摇头。
这显然是不打算继续和科斯莫谈话的意思。科斯莫感到万分的好奇,他想,所以,这种「遗忘」与巴德有关,而不是与凯瑟琳有关?
但是,他又没法从科恩夫人这儿问出什么,就只好遗憾地离开了。
这是傍晚,远处群山边瑰丽的火烧云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感到托雅镇的空气又变回了那种闲适宁静的氛围——好似杰弗里·格拉斯的死亡已经被人遗忘了。
这个想法又令他觉得不太舒服了。
科斯莫便在托雅镇上散步了一会儿。一些镇民像是认识他了,便与他友善地打了招呼。科斯莫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无法拒绝这样的善意。
回家的时候,他路过杂货铺,正巧瞧见巴德佝偻的身影从店铺里走出来。
巴德的怀里好似捧着什么东西,望见科斯莫的时候愣了一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像是疲惫地走开了。他苍老的背影在托雅镇的夜幕中显得孤独而静默。
科斯莫站在那儿,几乎茫然地望了一会儿。他想到钟表店里那阵回荡不息的钟声。
到家之后,他和三只猫说了巴德的事情。
“所以喵,巴德是把自己的记忆卖给商人了吗?”大橘歪着头,看起来傻乎乎的,“他去杂货铺买了什么呢?”
小黑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它问:“巴德已经很老了喵?”
科斯莫点了点头。
“人类总是相当在乎爱情喵?”
科斯莫又点了点头,虽然从一只猫的嘴里说出「爱情」这两个字有点奇怪。
小黑又问:“那么,巴德有多爱凯瑟琳喵?”
科斯莫怔了一下,他突然明白了过来,讷讷说:“我不知道。”
花花探头探脑,看了看小黑又看了看科斯莫。它小声说:“喵……是因为害怕遗忘吗?”
巴德是因为害怕遗忘,所以才要将与亡妻有关的记忆卖给记忆商人,然后……再买回来?
寄存在商人那儿的记忆,是不是永不褪色的?
科斯莫愣了一会儿,再一次想到不久前望见的巴德的背影。他想到那叹息般的钟声。
片刻之后,他伸手挠了挠小黑的下巴,喃喃说:“小黑,你真聪明。”
小黑享受了一会儿挠下巴的快乐,然后就毫无留恋地跑走了。
科斯莫则走到阳台上,他撑着下巴,望着外头托雅镇的建筑。这里的楼房都不高,所以即便是二楼,科斯莫也可以望见无数亮着灯的窗户。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暗自想,不知道这些灯光的背后,又有多少与巴德类似的故事?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去问小黑:“巴德的故事与你们的食物有关吗?”
小黑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花花小声说:“喵……故事本身不是我们的食物。”
“但反正我不饿喵。”大橘大大咧咧地说,“所以不要担心!”
科斯莫伸手摸了摸大橘的肚皮,感受到那一如既往的柔软厚实的毛茸茸感觉,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大橘很随便地躺倒在沙发上,肚皮朝上,伸着四只爪子,抱住了科斯莫的手。
……三只猫里,只有大橘能随便摸。
科斯莫很愉快地揉搓了一会儿,又捏了捏大橘的腮帮子,感到心中最后一丝郁结彻底消失。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外面好像传来了什么动静。
时间已经入夜了。托雅镇的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所以科斯莫本来已经准备睡觉了。那声音让他有些疑惑地望向了房间的门板。
那是……在格外寂静的深夜之中,某种响亮的、清晰的,像是铃铛一样的声音。
不,更准确来说,那是自行车的车铃声。
叮铃、叮铃……就这样一声一声地响着。他说不清那是从哪儿传来的,好像是窗外,好像是门外;某一刻近在咫尺,某一刻则飘忽远去。
但是那很清楚明快。每一声都节奏稳定、十分规律。他几乎感到自己的心跳都随着这车铃声跳动着。
随着声音的持续,他慢慢意识到,那辆自行车,就好像是围着他所在的这个地方,绕着圈。他是说,这就好像有人在深夜、在楼下,绕着这栋楼,骑自行车。
科斯莫呆呆地望着门板,直到小黑突然跳过来,拍了拍他的小腿,他才猛地吸了一口气,清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倒退了两步。
“怎么了喵?”小黑歪着头。
“你们……你们没听见吗?”科斯莫几乎语无伦次地说,“那个……车铃声!有人在骑自行车!”
“你出现幻觉了吗?”小黑说,如果这只猫是个人的话,那它脸上一定已经深深地皱起了眉,“没有什么声音喵。”
科斯莫又看向大橘和花花。两只猫的目光中带着相似的困惑与关心。
科斯莫感到后背逐渐渗出冷汗。他站在那儿,有种轻微的恍惚感。他好似还能听见那寂静深夜中回荡的车铃声,还有……那种无形却又十分真实的空间感。
那声音很真切地围绕在他的四周。
过了一会儿,科斯莫怀里抱着大橘,脚边跟着小黑与花花,一步三停磨磨蹭蹭地下了楼。
一楼有个看门人。塞勒斯先生购置了这栋房产,虽然没有仔细照料,但也还是找了人来看门。当然,这看门人其实也不算很上心。
所以,当科斯莫来到他的小房间询问的时候,看门人莫名其妙地回应说:“什么?哪儿什么铃声?”
科斯莫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又仔细跟看门人确认了一下,意识到看门人既没瞧见外头有什么行动的人,也没听见什么深夜中的车铃声,脸色就不由得更加苍白了。
看门人发现他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但依旧觉得摸不着头脑。
他说:“你说你听见了自行车的车铃声?”
“对。”
“那可能是有什么小孩子在恶作剧吧。”看门人随口说,“或者……呃,塞勒斯先生买下这栋楼之后,并没有好好整理,说不定有原来的住户留下了废弃的自行车……
“然后大半夜刮风什么的,车铃就响起来了。你在二楼,我在一楼,所以我才没听见。说不定是这样吧……别想太多,年轻人。”
科斯莫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他真正紧张的原因在于,第一,他今天阅读了侦探杰弗里的调查笔记,他不知道这些「知识」是否会带来诅咒;第二……他想到了塞勒斯先生之前的请求。
……塞勒斯先生,好似知道这栋楼的问题?
这个想法倒是让科斯莫稍微安心了一点。
无论那自行车车铃的出现是因为什么,至少塞勒斯先生不可能坐视他的死亡……吧?
科斯莫有点困扰地抓了抓头发,最后还是回到了二楼的房间。他有点神经兮兮地等了一会儿,发现那声音没有再出现,就松了一口气。
他生怕自己这一晚上如同原来那个科斯莫·兰赫尔一样,死得不明不白,所以就一直瞪着眼睛不睡觉,打算熬过这个夜晚。
他呆望着窗外的天色,从一片漆黑到逐渐明亮,直到天光大亮、附近的窗户一扇一扇地亮起灯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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