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间,闻炀回忆起——他听到那个人族少年齿间呢喃,“炀儿?这是你的小字吗?”
接着画面一转,是闻炀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再次见面,彼时的少年郎已长成青年模样,倒在血泊之中,神志不清。
闻炀回忆起当初这段,“你和以前……”
停顿一秒,闻炀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奚蘅缓慢说道:“长得不一样了。”
难怪他没认出奚蘅,难怪靳行后来没找到对方。
奚蘅没有松开他。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低哑嗓音贴合耳畔钻入耳中,轻声细语,闻炀耳尖微微有些发.麻,“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闻炀呼吸一颤。
奚蘅又将头埋低了几分,“一千三百年了……”
相隔几万个日夜。
“我很想你。”
***
第二次见面救下满身是血的奚蘅时,闻炀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把人带回去,村里向来排外,便是他和娘亲在此待了几百年都不能免于被村中的其他妖族排挤。
然他就是把人带回去了。
一个他只见过一面……知道他小字的人类修士。
几百年来,闻炀跟娘亲一直住在这里——妖族边境的一处小山村。
这里的村民皆是血脉不纯的妖族,妖族向来讲究血脉的纯正,因此他们没有选择前往妖界内生存、而是留在妖界边境,慢慢建立起了一个小山村。
妖界中大都是群居、故而会极为排斥非我族类者,小山村中的妖族虽血脉不纯,但他们亦同样有着妖族排外的秉性。
闻炀是偷偷把人带回去的。
当然他也没能指望会能够瞒过娘亲,只是没想到他才搬着人藏进屋,一道女音便从他身后响起,声音温婉却透着威严。
“炀儿。”
闻炀怔住,脊背霎时一僵,木木地将人放到榻上,僵硬转身。
果不其然的对上了娘亲那张未施粉黛却明艳非常的芙蓉面,宛秋静静凝视他,一双美眸扫过闻炀身后的榻上之人,低声询问,“你想救他?”
闻炀怔了怔,还以为娘亲是想让他把人带走,不料却是问他这个,默了片刻,他张口道:“炀儿想留下他。”
言外之意,是不仅要救,还想把人留下来。
倘若只是救,闻炀大抵能猜到娘亲的意思——那便是将人身上的伤治好后就带出村子,而非是等救治完后让对方留下来修养。
这还是闻炀第一次提出自己的要求,宛秋一时有些惊讶,再度一眼扫过床上的人,她没有说话。
闻炀眨了下眸子,紧绷的唇线松了松,“留下他吧……”
思忖一瞬,闻炀又补充,“我不会让他出去露面的,等他好了、就立马让他离开。”
宛秋扫一眼儿子,闻炀垂着眼,露在略有些短了的袖口处、纤瘦的指尖不安分地捻动着,最后慢慢蜷了起来。
须臾,宛秋长叹一声,“好。”
闻炀眸光一亮,金色的眸子似闪着星星般,纯净而耀眼。
宛秋笑了笑,伸出葱白食指在他额间轻弹,“你啊。”
闻炀跟着笑,一把抓住宛秋的手握在掌中。
“娘亲最好了。”
母子二人说笑着,谁都没有注意到,躺在榻上的青年眼睫上下颤了颤,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
在这小山村里,闻炀一个朋友都没有,其他妖族都不会来同他接触,即便是小妖都会经由那些年长的妖族三令五申——不可靠近西村那对母子。
也正因如此。
那日看到的少年,是除娘亲以外,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
“还没醒。”
闻炀垂眸瞥了眼床上的人,后者脸上的血迹他没有收拾,闻炀不喜欢碰别人,娘亲除外。
幸而这人身上并无外伤,血迹不处理也罢。
只是这样重的内伤,连修为似乎都有所撼动,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重创,又是被何人所伤……
见人还未有清醒的迹象,闻炀便双手支腮坐在床边盯着人看。
他的记性极好,加上这人颇为出众的长相、气质,几乎是第一眼闻炀便认出了这人就是上次的人类修士。
对方身上的气息没变。
闻炀百无聊赖地晃着脚尖,似有要将人观察个彻底、里里外外都不放过地打量着,狭长的凤眸蕴着轻快的光。
等人醒了,应该可以同他说说话。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
闻炀看得入迷,眼神竟有了放空的趋势,渐渐变得无神,睡意一点一点蚕食他的理智,眸子缓缓闭阖。
就这么支着手,睡在了榻边。
手掌将面颊撑出一点红痕,纤长的眼睫投下淡淡阴影,少年睡颜安稳。
奚蘅醒来时微侧过头便看见这样一幕场景。
是他。
少年还和当年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变化。
奚蘅喉结滚动,抬手看了眼掌心,是一片已经干涸凝固在上面的鲜红。
奚蘅扯了下唇,将手慢慢放回去,目无焦距着看着房梁,体内翻江倒海、暴动的灵气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经历着疼痛。
“呵……”奚蘅低低地笑了笑。
不多时,耳边传来一声浅哼,奚蘅面上浮起的冷笑倏然褪去,他偏过头。
躺在他不远处的少年眼睫颤动着。
就要醒了。
“炀儿想留下他。”
清越的少年嗓音响起,这是奚蘅意识模糊前听到的声音。
炀儿……这是他的小字。
奚蘅牵唇,跟着默念了一遍,“炀儿……”
在闻炀睁开眼的瞬间,奚蘅闭上眼。
.
闻炀不过眯了一会,醒来才知道自己竟睡了过去,“唔,怎么睡着了。”
他先是自言自语了一句,接着侧目去看床上的人。
闻炀匆匆瞥了眼,收回目光,下一秒又看了过去,对方面颊上正落着一缕散乱的发丝。
他睡前是没有的。
发丝随着那人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在对方脸上轻扫,闻炀盯了一瞬,起身欲走。
眼不见为净。
正当他背过身朝门外走去时,榻上的奚蘅撩起眼帘,正欲偏头,房中的脚步却是一停,奚蘅重又闭上双眼。
下一刻果然就听脚步声重新响起——正往床榻走了回来。
闻炀回到榻边,继续看着那起起伏伏的一缕发丝,闭了闭眼,忍着会触碰到旁人的不适,心中暗道:稍后多洗几次手。
前两日他将这人带回来时,足足洗了五遍。
等会应当两遍即可。
这般想着,闻炀稍稍能接受了些,接着他略微轻了轻身子。
随着闻炀的动作,大片阴影覆盖上来,遮住了光线。
奚蘅感觉到那小孩好像走到了床边,干净清冽的气息缓缓朝他靠近,似裹挟着一丝微甜、弥漫在奚蘅鼻端,有些痒。
闻炀看着那发丝还在动,终于他伸出手,指尖停留在奚蘅脸的上方,慢慢向下移去。
在他触碰到那缕发丝时,闻炀察觉到一抹微凉,接着是带着暖意的掌心将他指尖包裹。
闻炀垂眸,只见原本闭着眼的人已然从昏迷的状态中苏醒,对方眼神中似蕴着星光,牵起唇角对他笑了下,略带虚弱道:“你在做什么?”
“醒了?”闻炀下意识就要把手抽回来,拧着眉落在扣着他的那只手上,骨节匀称的指节修长,染着的血迹却破坏了这份美感。
闻炀淡声道:“松开。”
奚蘅却攥得更紧,紧接着问了一句废话,“你救的我?”
闻炀依旧皱着眉,脸上全是不高兴,看得奚蘅有些想笑,还是睡着比较可爱……
正想着,他闻见对方冷冷吐出一句,“脏死了。”
奚蘅一怔。
这是第一次有人嫌弃他,奚蘅敛下眸看了眼自己抓着对方的那只手。
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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