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我要见指挥官大人!放开我,我要见指挥官!”有人在帐外横冲直撞,撞翻了外头火架上的烧壶。
器皿砸地的乒乓声将帐篷里的安静打碎了。
“怎么回事?”慕夜辰起身,往帐外走去。
此时的帐篷外正站着该亚村的萨满,他正和士兵拉扯着,看到慕夜辰后立刻叫了起来。
“指挥官、指挥官!我们还要在这地方待多久?”
“两天。”慕夜辰记得自己已经让洛小尾将风尘暴的事情通知到营地。
然而眼前的萨满却并不满意,他回头指了指自己帐篷的方向,脸上充满怨气。
“指挥官,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昨天我们露天在沙地上过了一晚,很多村民都病了,这里太危险了!”
野外的露营面临着恶劣的天气、流沙、古菌、异种掠食者的威胁,普通人比部队的变种人更难适应。
慕夜辰抬眼望过去,只见该亚村的方向放着担架,上面已经躺了三个人类,其余村民则围在担架旁边,正双手合十向上天祷告着。
然而这并没有减轻病人的□□和痛苦。
“我们一直都在村里受龙神的庇佑,从来没有到过外面,如果没到目的地他们就出事,我、我要怎么向龙神交代?”摩罗迦急得脸色都白了。
慕夜辰沉默,他亲自走到担架边,查看了几个村民的病况。
“队里还有备用的抗生素。我让医务也给他们先用上。”检查后,慕夜辰起身回道。
“真的吗?”抗生素是普通人类特效药,摩罗迦一惊,很快又问道,“那白耗子呢?你昨天把白耗子带走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白耗子”听上去更像是过街老鼠的意思。
慕夜辰没说话。
“他还活着吗?”摩罗迦脸色白了,“白耗子是我的,他是我的,你快把他还给我。”
少年毫不掩饰地宣誓着占有,说得越来越着急,恨不得揪着指挥官的领口说话。
旁边的士兵立即又将人拦了下来。
慕夜辰当即取消了让林希回去的打算:“他很好,不过他在我这边更安全。”
“不行!我要见白耗子,我要确认他没有出事。”
摩罗迦继续执着着,但慕夜辰已经没有打算再和他交流。
临走之前,他看了眼生病的平民,让苍捷再调几个军用的帐篷替换掉平民自带的简陋篷,并安排部分食物和清水。
等到他安顿好该亚的村民,返回自己帐中的时候,却发现林希已经站在营帐门口。
林希穿着平民的衣服,笔直的裤腿和绑靴将身形衬得修长,他用手倚着帐门,也不知站了多久。
“你怎么出来了?” 慕夜辰问。
林希的目光从该亚村村民的位置缓缓拉进,落在慕夜辰的身上。
“帐篷里闷,我想出来看看。”林希回道。
慕夜辰点头。
林希还站在原地,他又看着远方医务队长的忙碌,忽然问道:“指挥官大人,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慕夜辰一愣。
“指挥官大人,你是不是对谁都是这样……”他唇轻轻弯起,看上去像个很和善很温良的弧度。
慕夜辰皱眉,下意识想否认。
“不是。”他回道。
林希看着他。
“他们是流落在外面的人类。”慕夜辰想了想,“彼方对外接济平民,我是指挥官,应该向他们提供帮助。”
林希垂下眼,神情被拢在阴影里。
“那我呢?”慕夜辰听到他低声的很轻很轻地问。
“你也是人类。”他回道。
林希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帐篷里的小桌子。
桌子上,放着刚刚那只被自己喝得干干净净的空碗。
“怎么了?”慕夜辰的话在耳边再度响起。
这语气现在听着明明是陌生的语调,但林希之前却有一瞬间的天真——觉得他是在关心自己。
“没,没什么。”林希回过头,“我听说指挥官大人是救世主,救过很多很多人,所以忍不住好奇地想问问……”
初升的阳光还没有什么热度,暖煦的风吹来,轻拂着他的衣服,他冲着慕夜辰笑。
“谢谢大人能这么远来救我们。”
慕夜辰一愣。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笑容很不好看,但却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漏走,他错过了。
然而林希没有再问什么,他安静地重新回到营帐。
他依旧很温顺的样子,可眼里刚刚泛起的光却渐渐消失了。
林希开始知道,自己是人类异种,是不被人承认的人类,是会杀戮同类的刽子手,是和眼前这个人陌路上的两条背行线,永远不会行在同一个方向。
这里有一瞬间温暖,是他产生的错觉。
他决定定不再在这里浪费自己仅剩的时间。
身体渐渐恢复后,林希开始在军营附近活动,计划逃离的路线。
营帐设在沙漠中的一处沙丘边,这里有低矮的植被,可以掩盖人类的活动,避免被附近觅食的异种轻易发现。
慕夜辰在此处设立了临时屏障,规划了该亚村村民的活动范围。
但林希是指挥官军帐里出来的人,先遣部队的士兵并没有人对他的活动范围做过多限制。
林希逛了一圈后,便发现一个离营地东侧不远的一处小土坡。
土坡凹凸不平,看上去像是普普通通的地面,可林希却紧紧盯视了好一会儿,忽然蹲下身用手测了下地表的动静,随后开始熟练地用手挖沙。
不一会儿,砂石被刨开,一排蕴在土里温孵的大型卵体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林希目光渐渐亮起,复又不动声色地将土掩埋了回去。
入夜,慕夜辰出帐巡营,留下林希一个人在帐中休息。
等到指挥官和几个变种人的脚步声走远,林希从行军床上爬起,迅速翻出窗帐,悄无声息地落在沙土上。
营地前篝火通明,没有人发现隐在暗处的他。
林希又暗暗地观察了四周,熟练地躲过两批巡查的士兵,从土坡处取出一颗鸟卵,借着朦胧的黑夜来到彼方的军用吉普附近。
吉普是指挥官乘坐的车辆,林希伸手在后备箱摸索了一会,撬开了后座钥匙,将鸟卵轻轻塞了进去。
随后他又用军备遮掩住,轻轻关闭了车厢。
这时,有一队士兵自军车边走来。
林希侧身闪进吉普车底盘。
“洛哥,咱头为什么要救白耗子?”
“因为好看呗!”
“可我听苍大哥说头在怀疑他。”
“那也是因为好看。”
“那为什么头要把他留在自己的帐子里?”
“还是因为好看呗!小孩子不懂别瞎问。”
“哦。”
士兵的军靴簌簌地在车边踩沙而过,往其他地方行去。
林希又等了一会,直至附近的谈论声彻底消失,这才从车底钻出,准备撤回军帐。
但也就在这时,他的眼角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愣,双瞳迅速聚焦,但在看清那人是谁的时候,又是一愣。
沙漠里的明月很大很圆,颜色也很白,白的渗人。
月光下,一个少年正虔诚地朝天空参拜着。
这是在营地的外围,四周没有篝火,少年全身发着抖,却不依不饶地足足磕了伏拜了九次。
第九次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晶莹的试管。
试管的颜色是红色的,管口有个菱形的标志,印刻着一个“L”。
少年将试剂放在胸口祷告,随后轻轻地打开、倾倒。
晶莹的红色液体在月光下如注地落入水盆之中,一圈一圈地泛开。
最后一滴溶液有人很快与水交融在一起。
少年起身,端着水盆兴奋地离开。
盆里有液体洒出。
少年一愣,又马上小心翼翼地端着,仿佛在呵护珍贵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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