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季予怀语气温和的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个被绑架的人,能睡得好呢?”
菲尔把那句“你昨天的状态看起来就还好”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它自己也想起来,前一天晚上,季予怀是被艾尔维斯扎了一针麻醉针的。
犹犹豫豫的一会儿之后,菲尔小声说道:“可是,艾尔维斯的确是为了保护你呀。”
季予怀倒是没矫情的说什么,自己不需要任何保护。
毕竟,如果艾尔维斯和菲尔说的都是真的、他自己的猜测也没错的话,那他可是太需要保护了==
至少,在他找回自己的记忆之前。
想到这里,季予怀一时间也有些哑然。
曾经要鼓捣出一个克隆的身体,现在又要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
他好好一个大活人,愣是把自己给活成了原始备份一样,也是挺让人无言以对的……
季予怀看了看菲尔,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眼神里却已经带上了几分数不出的黯然,慢慢的轻声说道:“我昨晚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什么。”
菲尔有些惊讶:“诶?”
季予怀十分入戏,直接就开始了和菲尔这个强人工智能探讨人类最本源的哲学问题——我是谁。
那种对自己的存在都充满了怀疑的脆弱感和失落感,让菲尔看得简直胆战心惊。
因为今天上午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再加上季予怀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劲儿,菲尔也就没有再给他找时间合适的网课,而是一直在认真的和季予怀聊天。
聊着聊着,这只强人工智能,便被季予怀给聊得带进了沟里去。
季予怀自始至终也没有明确的说出自己很迷茫、自己很失落,但是,他在言语动作间展现出来的恍惚和走神,却让菲尔极为担忧。
等到季予怀依旧温柔的笑着走到了厨房里,说是准备午餐,结果拿着刀切肉的时候,直接切到了自己的手的时候,菲尔的担忧程度几乎升到了最高。
对于星际时代的而言医疗技术而言,这种体表刀口锋利整齐的切割伤,可以说是最容易处理的。
甚至不需要医疗舱,只是一些家用的简单治疗仪,都可以快速愈合伤口。
然而,季予怀的反应,却是将手指放在了水流下面,一直将手指冲得发冷发白,半天才止血之。
菲尔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这里有医疗舱的,你过去躺一下就好。”
季予怀并没有反驳,甚至还十分乖顺的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菲尔:“不用不用,你快去吧,手指伤口虽然小,也很疼的。”
菲尔一边疯狂翻阅着自己数据库里的信息,努力的给似乎陷入了自我怀疑中的季予怀做心理疏导,一边立刻冲到了艾尔维斯的办公室里,惊恐的提醒他道:“艾尔维斯,我觉得出问题了!”
艾尔维斯抬起头看向它,“怎么?”
简洁的语言文字根本无法描述菲尔此时的心情,它动作极为麻利的将艾尔维斯家里的监控视频导出,然后将涉及到季予怀刚刚失神状态的那一部分截取出来,放给了艾尔维斯。
菲尔:“你昨天晚上对他做什么了?怎么他今天整个人都不对劲儿起来了!”
被菲尔追着质问的艾尔维斯也很无辜。
他昨晚回家的时候,季予怀就已经睡着了,就算他的确迫切的真想做点什么,也总不能把人再吵醒吧?
他没有回答菲尔的话语,灰蓝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视频画面中的季予怀。
他还记得自己的一块精神力碎片留在“宋泽琛”这个身体内的时候,和季予怀相处的状态。
十分奇妙的,失忆状态的季予怀,似乎默认了他自己就是宋泽琛,却又对能和他争夺身体控制权的另一个“宋泽琛”十分的信赖和亲昵。
当时的艾尔维斯同样处于失忆状态,季予怀的态度,他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本能的觉得愉悦。
而现在,再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艾尔维斯的心情在愉快的同时,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妒忌。
为什么,对于一块残缺的精神力碎片,你都能表现得那么包容和温柔,对我本身,却表现得那么戒备和排斥?
旁边的菲尔一边继续翻阅自己的资料库,一边科学的给出了分析道:“因为‘宋泽琛’表现得太无害了。”
艾尔维斯牙尖嘴利,甚至语气里还有一丝隐晦的尖锐,“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拧断别人胳膊的无害?”
菲尔心想,那也是你自己,你和我凶什么,有本事当面去质问季予怀啊?
呵。
菲尔虽然已经在动画形象里都在努力翻白眼了,但是,却依旧和艾尔维斯保持着交流,冷静的帮他分析道:“这么说吧,艾尔维斯,你太强势了。”
艾尔维斯的视线不曾从视频画面中的季予怀身上移开,却也在回应着菲尔的话语,“嗯。”
站在他这个位置上,不强势才是最大的错误。
菲尔说得条条是道:“虽然季予怀平时表现得似乎很温柔、很好说话的样子,他甚至还每天都腾出时间来去做饭,给人的感觉似乎特别居家特别温和的样子——”
艾尔维斯突然打断了菲尔的话语,强调道:“他是真的温柔。”
就像是当初季予怀刚刚从矿星逃脱的时候。
明明他才救了那些被困在荒芜矿星最底层、生命被当做消耗品的奴隶,但是转头,就有人非但不曾感激季予怀,甚至还向矿星主背后的贵族屈膝卑躬、直接出卖了季予怀。
那是季予怀遭遇的第一个通缉令和追杀。
——来自于矿星背后的势力集团□□裸的报复。
艾尔维斯和季予怀的初遇,就是在季予怀的逃亡期间。
当时,对于季予怀竟然丝毫不怨恨出卖他的那些奴隶这件事,当初同样年轻的艾尔维斯根本无法理解。
那时的艾尔维斯曾经甚至忍不住的反复和季予怀追问,“你救了他们,然后,他们中有人背叛了你,你居然不觉得生气?”
季予怀当时是真的没什么负面情绪。
他甚至可以温声细语的告诉艾尔维斯,“用自己完整的三观去要求曾经生活在社会最黑暗、最底层中的那些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这是否正确,所有一切,都只是源于求生的本能。”
当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无法维持时,所有的道德、法律,都只会成为一纸空文。
单纯的生存本身,完全可以视作动物性的需求,而非人性的需求。
季予怀当时甚至和艾尔维斯说过,作为打破了矿星原始环境的那个人,他却并没有能力去帮助那些人走出固有的困境。
或许,运气好的人从此离开了深暗幽深的矿洞,得以在地面上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但是,不幸的人,在完全没有掌握其它技能的前提下,他们完全可能在星际社会中再一次沦落到悲惨的境遇,甚至成为被贩卖的奴隶。
在这种情况下,季予怀当时做出的所谓的“帮助”,那些人完全可以不领情,甚至反过来出卖他,憎恨他。
让一个人浑浑噩噩的活着然后死去,亦或者是让一个人清醒过来,然后却依旧无法摆脱原有的困境,最终清醒着绝望的死去。
这种对于人性的探讨,永远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回想起当年的回忆,那也是艾尔维斯再也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季予怀身上移开丝毫的根源。
季予怀的身上,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极致的理想主义者的浪漫。
明明他平时做事时的谨小慎微和细致妥帖,却又充满了现实主义的极端冷静和理智。
菲尔还在嘀嘀咕咕的说着自己的分析。
“你再怎么说季予怀温柔,想想起义军首领干出来的那些事情吧!你也得承认,季予怀骨子里是个和你一样强势的人。”
菲尔:“你之前那个切片‘宋泽琛’,能力比你本身一点不弱,但是却不会给季予怀一种被控制的侵略感和强势感,他肯定喜欢啊,要是你不经常怼我,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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