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基可乘(16)

　　因为田地里的道道都是很窄的一细条，泡泡在里面走着，不觉也紧张地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了长条的形状，努力在走猫步。
　　小油菜的叶子像是一面面凉凉的小扇子，扫过小柯基的身体。
　　好不容易，小柯基的脑袋首先从无数棵菜里面噗地钻出来了。它累了，先将脑袋搭在田埂边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四周安安静静。就在这时候，小柯基鼻子灵敏地动了动，随之将视线慢慢往上抬，在看到面前的狗后，差一点没被当场吓厥过去。
　　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一只不认识的狗！
　　这是一只看不出品种的黄狗。脖子上被栓了链子，它的脸已经全变成了脏脏的灰白色，走过来时步履蹒跚，好像脖子上的绳子很重似的，它已经很老很老了。
　　年老的狗双眼混浊。它从那边走过来，仔仔细细地用力观察那只吓蒙了的不速之客。
　　如果它没看错的话，此时此刻，这位不速之客被吓到了，正试图龇出尖牙，朝它这个老人家露出不怎么友善但是很好笑的表情。
　　“哎呀，这是一只……”老黄狗不确定地顿了顿：“小猪？”
　　它太老了，虽说还在守着这块菜园，但已经什么也闻不到了，看东西也费劲。因而刚才没能发现这只偷菜贼钻了进来。
　　泡泡听到这只年迈的狗语气温和，好像没有责备它的意思。
　　它在外面流浪这么久以来，从来没遇过脾性这样随和的狗狗。它也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小柯基从菜田里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打招呼：“您好。”再加一句说明：“我不是猪。”
　　“是吗。”老黄狗已经卧了下去，没什么所谓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它笑起来：“不过，你那四条腿好像猪腿。只不过猪腿没有你这么短。”
　　泡泡歪了歪头，思考自己刚才是不是被骂了。
　　老黄狗继续用那粗哑无力的声音说着：“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长得像你这样的狗。”
　　泡泡：“我是柯基哦。”
　　老黄狗点点头，语调慢吞吞的：“哦。那么，你是第一只到这来的柯基。”
　　它的旁边就是一个刚好能装得下它的铁笼子，上面堆了许多落满灰尘的杂物，渔网和塑料布等等。
　　泡泡好奇地问它：“你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柯基吗？”
　　老黄狗笑了笑：“没有，我一直都在这里。”
　　老黄狗待着的那块沙地颜色比周围浅许多，是半个圆的形状，那是它长年累月地反复走的区域。它每一天的吃喝拉撒就在这个圈子里。
　　它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走到了感觉脖子被扯住的地方，已经会自动地放弃继续走了。
　　泡泡这才看见，它脖子上被项圈勒住的地方生生地被磨掉了一圈毛。许多年来如此周而复始，那地方的毛已经不会再长了。
　　“你是饿了吗，小猪狗？”老黄狗说：“我看见你对菜叶子流口水了。”
　　它顿了顿，补充说：“顺便一提，你也是我见过的第一只吃菜的狗。”
　　泡泡摇头，表示了自己不饿。它问对方：“你主人把你忘在这里了吗？”
　　“什么？那倒不是，”老黄狗似乎回忆着，最后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
　　“你没有出去过吗？”
　　老黄狗语速慢，还是耐心地回答着它：“我要守着菜园啊。”
　　小柯基不明白。它才是从来都没见过这样一辈子从来不出门的狗。
　　“你的主人呢？”
　　“他现在出去了。不过，这些都是他给我留的。”老黄狗用眼神指了指一旁，脏兮兮的盆子里的狗粮和水。
　　“你不想出去玩吗？”小柯基摇摇尾巴，它可以帮忙。
　　“……可能现在已经不想了吧，”老黄狗动作缓慢地甩头，赶走一只苍蝇。再抬头时，看见小柯基还是一副想破脑袋的模样。
　　“他们负责你的吃喝和住处啊，小猪狗。不然你以为什么才叫‘主人’呢？”
　　柯基摇摇头，那是坏主人才这样做的，它心里这样想。
　　“所有的，能被叫做‘主人’的都是一样。”
　　周围环境堪忧，苍蝇和小飞虫实在太多，老黄狗不堪其扰，不得不从那里站了起来。它看见了柯基脖子上的项圈。
　　泡泡想要反驳它，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它抬起头看了看天边，太阳已经爬到快要落下去的位置了。
　　“我要回去吃饭了。”它说。
　　老黄狗依然笑着：“让我想想，你这只小狗有项圈，还得回去吃饭，你是只家狗吧？”
　　“你不懂吗？我们是一样的。”它说：“行了，你回去吧。”
　　泡泡转身离开。
　　老黄狗最后还在它后面说了一句：“我顺带一提啊，从后面看，你的腿长得好像个鸡腿。”
　　泡泡最后看了老黄狗一眼，小短腿哒哒哒地一溜烟跑远了。
　　泡泡本来还不觉得，只是今天见了老黄狗后，它越来越感觉出脖子上的项圈存在感。
　　只有它一只狗戴着，那些流浪狗，还有老大，它们都不用戴。
　　它也不想戴。
　　就连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它也在忍不住在用后jio蹬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安：“好好吃饭。”
　　“老大，”泡泡听见老大的话，它抬起脸：“怎么把这个去掉呀？”
　　“脖子怎么了？”安说着，低头去找它的脖子。
　　小矮子身上的毛毛是双层加厚的，让它的脖子看起来软和又蓬松。
　　它的眼睛像两颗清亮的琉璃珠子，看着安：“我想去掉。”
　　去掉还怎么送回家。
　　难道要在外面当一辈子流浪狗？它没法独自在外面生存，没几天就死掉了。安说：“去不掉。”
　　小傻子看起来还不死心，它加上一句：“去掉我就认不出了。”泡泡这才想起来，对哦，老大分不清柯基长什么样的。它看照片都能认错柯基，要是没有这个圈，它和老大还不得彻底失散了。
　　小柯基思索起来。最后它点了点头，赞同又狗腿地说：“您说得对。”
　　它要埋下头去继续吃，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泡泡真诚发问：“老大，我的腿长得像鸡腿吗？”
　　安就想让它快吃。泡泡维持偏头的姿势，盯着老大往后瞥了一眼，然后老大一顿，给出了一个字的答复。
　　“像。”
　　泡泡的反应有些许的延迟。因为它感觉自己这时候好像不应该感到高兴。
　　但是这个回答从老大嘴里说出来，虽然不带语气，但听在它的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某种肯定的意味。
　　安单纯就是觉得这个比喻真是形象生动。
　　只见小柯基的屁肌滚圆饱满，底下的一截腿像个棒槌。要是它不像的话就没有狗更像了。
　　它再一看，这只柯基已经“嘿嘿”地笑起来了，笑容之中颇有有些接受了夸奖的不好意思。
　　安：“……开心吗？”
　　泡泡害羞地：“有一点点。”
　　是老大说它像的呢。
　　健忘的小柯基已经接受项圈的事了。
　　傻不拉基。安在一旁看它吃着东西，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3章
　　
　　一只半哈士奇小跑地穿过工地，在一个车棚那找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狼青。
　　它嘴里叼着一根啃了三天没舍得扔的大骨棒。跑过去时，安抬起眼皮看了它一眼，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哈士奇把大骨棒丢在地上，自己美滋滋地找了个地方卧下了，同时前爪一伸，把骨头捞进了怀里。
　　“你那只狗腿子呢？没在？”哈士奇左右张望。
　　安用鼻子嗯了一声，眼睛也不睁一下。哈士奇抱着自己的骨头啃了一会，问它：“这么多天了，你是真不打算把那家伙送走？入冬了怎么办？”
　　隔了一会，安掀开眼皮，问：“你知道它家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