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深海(28)

　　桃瑞丝温柔地笑了：“那他们的人鱼就别想回故乡了。”森冷的语气和她微笑的表情完全不符，听的周围其他纯血背后一凉
　　事实证明，人类不会愿意放弃地球和海洋。“人鱼故乡”随口起的口号，这里的环境确实是人鱼最好的疗养基地，比任何人造卫星上可以营造出来的人工环境都要适合人鱼生活。联邦想要提高现代人鱼的身体素质和人鱼数量，必然需要地球、需要海洋。现在，又多加了一个远古人鱼手中的草药。
　　联邦官方很重视远古人鱼带来的这个消息，柏伊斯在岸边和军方交涉的时候，联邦通过卫星捕捉到了远海的视频画面。
　　画面中，远古人鱼的皇和主祭正看着一个四方形的水箱讨论着什么，水箱里能模糊地看到一些黑色的残肢，整个水层都浑浊不堪，表面漂浮着一层粘稠的半透明不明物。
　　柏伊斯单纯为解决虫子的事情而来，半点没提“人鱼草药”的事情让联邦高层感到欣喜，他们很快派遣了专业的清理队和军部的机甲队前往处理。
　　雷切尔恰好在任务名单中。临行前，他来到海边，叫住了正欲离开的柏伊斯。
　　“有事？”金尾人鱼转身挑眉，半个身体露出水面，金色的中长发丝湿润地贴合在脖颈上，水珠顺着发梢向下流淌。
　　尽管知道远古人鱼大多数都和柏伊斯一样，这个种族的特性就是好看，雷切尔仍然觉得唯有柏伊斯才是最迷人的。他甚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压下口干舌燥的感觉。
　　“你想要一起去吗？”他指的是前往远海，“我可以载你过去，我的机甲内部很宽敞。”
　　柏伊斯眨了眨眼，居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等他坐到雷切尔的机甲里，他才反应过来：他过去是要干什么？影响老大和主祭的二人世界吗？会不会被打？
　　腰上围着雷切尔的军装衬衫，柏伊斯思考着跳机和对老大说鬼话的可能性。
　　雷切尔看见几乎是半衣果的金尾人鱼就坐在自己身侧，不禁呼吸急促了一阵，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大大咧咧坐着的金尾只和他碰到了大腿。第一次，雷切尔觉得自己机甲的内部空间太大了，他当初怎么就没有挑个内部空间小点的机甲呢？
　　机甲的飞行速度很快，几分钟后，他们已经位于高空的航线上。再过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就能抵达卫星定位中的外海。
　　柏伊斯的思考结束，他发现无论是跳机还是对老大鬼话连篇，都不能成功解救他。前者是应为这太高了，身边的云层仿佛在嘲笑着他一条鱼居然跑到天上来；后者则是海若绝对不会听打扰他二人世界的家伙说任何一句解释，怕是还没成功说出半句话，就要被打发去做点别的事情。那远海现在有什么事情好做呢？柏伊斯想了想虫子，生无可恋脸。
　　见身边的人鱼露出了类似于绝望的表情，整个气压突然低的可怕，雷切尔问：“你怎么了？是晕机吗？”
　　柏伊斯看了一眼雷切尔，心想你怕是不知道我做人的时候是干什么的，还会晕机？不过雷切尔的话提醒了柏伊斯，他还没见识过现代高科技的内部构造和操作平台。
　　“这是你的操作台？”柏伊斯指着雷切尔面前的一个全息平台问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柏伊斯怎么突然对操作系统感兴趣起来，雷切尔还是很贴心地为他介绍了操作界面——当然，避开了火控系统。
　　机甲小队向着外海方向行驶过去，南玙和海若也没有闲着。
　　两条人鱼搜索了附近大片的海域，果然又翻出了几条隐藏在海底深处的虫子。只是这几只虫子的成熟度都不如之前那一只。
　　南玙尝试了用歌声攻击它们，万幸，这些太空里的原生种到了地球上也依然逃不过声波的碾压摧残。来自高维度的波，把虫子的大脑和内部组织搅成了浆糊。也许是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原因，这些幼生体在死亡的时候没有爆出新的虫卵。
　　“感觉怎么样？”海若看着南玙苍白的脸色问。
　　南玙摇了摇头：“歌声变得很粘稠，除了使用困难，效果倒是不错。”说着，调动起异能，开始清扫战场。
　　海若赶紧喊停：“你休息会儿，剩下的我来。”不等南玙反对，海若就粗暴地用海水推着几只幼生体的尸体出了海面。
　　贝希摩斯跟着两条人鱼身后显得精神萎靡。
　　南玙摸了摸他的头，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自从咬死了那只恶心的成年虫子后，贝希摩斯一直觉得嘴里有股腐烂的味道，后来看见那些虫卵，他的反胃就更加严重，现在彻底失去了食欲。
　　看见吉祥物中唯一成熟靠谱的贝希摩斯变成这个样子，海若也于心不忍。于是他安慰贝希摩斯道：“别担心，以海怪的体质，就算吃了虫子也不会食物中毒。”
　　贝希摩斯忧伤地看了海皇一眼，决定走远一点去找个无人岛再吐一会儿。
　　海若：“？？？”
　　南玙：“”他决定委婉一点表达观点，“如果是克拉肯，现在已经开始哭了。”
　　海若勾住了南玙的肩膀：“所以我不会带克拉肯过来。”
　　南玙闻言，心疼了贝希摩斯几秒钟。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这句话同样适用在海怪的身上。
　　机甲小队和清扫队到来的时候，南玙和海若恰好在海面上。主祭一头银白的发，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能闪闪发光。
　　他的周身围绕着细密的水珠。白尾人鱼的表情带着点疑惑，好像在奇怪这些水汽的来源。
　　黑尾人鱼原本挂着浅笑的脸上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他打了个响指，一个水组成的茧子将白尾人鱼包裹了起来。
　　雷切尔透过显示屏看到的东西，机甲小队和清扫队同样看见了。人类并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柏伊斯一边捂着脸喊虐狗，一边透过手指缝隙偷偷地去看那个水茧子。
　　“那是什么？”雷切尔问道。
　　“是一种按摩方式，你想象一下人鱼专用的那种按摩浴缸。效果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个是人工操作。”柏伊斯语气中透露出羡慕。
　　“唉。”他叹了口气：“有的鱼在努力工作，而有的鱼却在享受生活。”
　　雷切尔并不知道柏伊斯的意有所指是在指些什么，但他知道人鱼专用的按摩浴缸，于是他说：“你想要一个浴缸吗？鱼乐嘉新出的水疗按摩型，听说那个效果很好。”他刚发的奖金，刚好够买一个按摩浴缸。
　　柏伊斯刚想点头说好啊好啊，转头又一想，他好像已经从雷切尔手上拿过几次东西，就犹豫了一下：“这不太好吧。”
　　“可我想要送给你。”雷切尔看着柏伊斯道。
　　柏伊斯被他这么紧紧盯住，突然有点发慌，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又云里雾里地都飘走了，一团乱麻地状态下，柏伊斯想到了自己还藏着一些珍珠和螺珠什么的，他脑袋里的小灯泡一亮，欣喜道：“这样吧，你帮我买个浴缸，我用珍珠和你抵账。”
　　雷切尔眼里的激动和紧张淡了下来，但他还是勉强自己保持笑容：“没关系的，浴缸不值多少钱。”
　　柏伊斯看他这副样子，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其实吧——”他刚要说点什么，一道声音穿透了众人的耳膜。
　　“柏伊斯？你皮痒了是不是？”
　　海若的声音柏伊斯别提多熟悉了，他差点没从座位上蹦起来。激动之下，本来就松松围在腰部的衬衫掉了大半，露出半个屁股蛋子。
　　雷切尔试图提醒他，却见柏伊斯的双腿咻的一下变成了鱼尾，那条金色的漂亮尾巴拍打着驾驶舱，尾巴的主人拽着他的袖子激动着说：“等等降落的时候，离地远一点！一定要远一点！”
　　远一点才有可能逃跑。没降落之前，柏伊斯是这么想的。
　　降落之后，被海浪拍的七荤八素的柏伊斯吐出一口咸腥的海水，无力地摆动着鱼尾，双手做投降状：“老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雷切尔看到跳下机甲的金尾人鱼被海浪卷走，心头一紧，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又接收到了黑尾人鱼那摄人的目光。
　　对方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有看不见的东西挤压着他周围的空气，使他呼吸困难。雷切尔觉得，他好像被剖开了一切呈现到对方面前。
　　“呵。”海若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看透了雷切尔还是因为柏伊斯那怂成了球的道歉。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海若又打了一个响指。漂浮在海面的水茧缓缓剥离，茧中的人鱼主祭露出了全部面貌。
　　他眯着眼，表情餍足，浑身舒展在海水中，那条缭绕着透明薄纱，如同摇曳的礼服一般的尾鳍在水中漾开，姿态极尽美丽。
　　联邦人都要看呆了。
　　第一次知道人鱼的好看还能到达这种地步。
　　海若不满地眯了眯眼，柏伊斯赶紧从装死状态恢复过来：“老大您请，带着主祭去放松一下。这里就交给我，没问题的。”
　　嗯，柏伊斯的求生欲每天都很强烈。大概是因为，他每天都在孜孜不倦的作死。
　　南玙尾巴一晃，恢复了主祭对外时高傲的姿态。他看了一眼机甲队和清扫队，对柏伊斯道：“你和那个人”
　　“别别别——”柏伊斯赶紧打断了南玙的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当我职业习惯头脑一抽想去看看现代高科技是怎么开的吧。”
　　南玙挑眉。海若想到自家主祭还不知道柏伊斯以前是做什么的，于是解释道：“他以前开飞机的。”
　　“是战斗机！”柏伊斯又补充说明。
　　“哦。”南玙平静地哦了一声。
　　柏伊斯眨了眨眼：“就这样？不觉得惊讶吗？我可是开战斗机的。如果小洛在这里一定会夸张的说‘哇喔’。”
　　“那是因为我弟弟是个好孩子，不忍心冷场。”南玙拍了拍柏伊斯的肩膀：“你知道海若以前做什么的吗？”
　　柏伊斯看了一眼海皇，摇头。他们还真的不知道海皇从前的职业。
　　“他是卖飞机的。”南玙说完，悠哉悠哉地游到一边，呼唤了一声贝希摩斯。
　　“卖飞机？”柏伊斯想难不成是销售？“波音，空客那种？”他问道。
　　海若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战斗机，还有航母坦克什么的。”
　　柏伊斯：“”隔了十几秒，他“卧槽”了一声，喊道：“老大你以前是卖军火的？这么吊的吗？”
　　海若哼了两声，看着大惊小怪的柏伊斯仿佛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咦，不对啊。这么吊的军火大佬是怎么被抓去研究所的？”柏伊斯想着想着就把问题问了出来。
　　然后又一个巨大的浪头把他拍出几米远。
　　海若面无表情，好像事情不是他做的。
　　南玙看见柏伊斯的惨样，笑了两声。海若为什么会被抓，没有人知道原因。但在私心里，南玙无数次庆幸他们的相遇，如果海若没有出现在那个研究所，他怕是早就死了。
　　这样想着，南玙看向海若的眼中情感愈发强烈。情绪本身就是吸引人鱼的一个重要因素，他们嗑高了情绪后还会进入“醉梦”状态，海若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主祭酝酿着强烈的情绪，他有些不解，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拥抱自家主祭的举动。
　　两条人鱼静静贴了一会儿。南玙说：“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我很高兴在那里遇见了你。”他的声音很轻，但海若听见了。
　　海若知道“那里”是指哪里，他亲吻着怀中人鱼的头顶，道：“我也是。我曾经恨不得杀了那个出卖我的手下，现在却忍不住想要感谢他。感谢他把我送进了那个研究所，让我能够遇到你。”
　　海若说着情话的时候，大概下意识忽略了那个背叛他的人类后来是被食人鱼一口一口活活咬死的。
　　贝希摩斯吐完了，听到南玙的呼唤就游了回来，结果又看到两条人鱼正抱在一起秀恩爱。他默默偏过头，绅士不应该去打扰一对情侣，但是他的发现同样重要，所以他还是选择提醒一下两条人鱼他的存在。
　　“咳咳。”贝希摩斯在边上清了清嗓子。
　　一股酸臭味传了过来。海若揽着南玙快速上浮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贝希摩斯你干了什么？”
　　贝希摩斯：“”哦不，绅士吐完忘记漱口了。


第55章 小虫子
　　等贝希摩斯漱完了口, 海若嫌弃地卷着附近几片海域的海水整个翻了个层, 尽管知道是心理作用，南玙还是觉得浑身一阵舒畅。
　　贝希摩斯仰着他的大头道：“皇，我在海底发现了一些东西。”
　　“是什么？”海若嘴上这样问，心里猜十有八九就是虫子了。
　　果然，贝希摩斯回答道：“虫子, 很小很小的虫子。”
　　听到这个答案，南玙蹙着眉看向海若：“一并处理掉吧。”不知道的时候还好，一旦知道他们和虫子共同生活在同一片海洋，就浑身难受。
　　海若当然没有其他意见。
　　贝希摩斯却迟疑了一下, 他说：“有点恶心。”说完看着海若。在绅士的世界里, 那么恶心的地方是不能让心上人踏足的。
　　海若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知道自家主祭不是那种矫情的人鱼, 再恶心的场面都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但他会心疼，心疼主祭恶心到脸色惨白却还强忍着的样子。
　　所以他强行留下了南玙, 让他呆在原地不要走动。
　　海面上，涌动的浪潮拍打在白尾人鱼的身上, 南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那里似乎还停留着海若手心的温度, 并不温暖——人鱼本身的体温就不高，是冰冷的，还带着海水的水珠, 力度不算轻，但也绝不会让他感受到疼痛。
　　他把自己留在原地, 如果是从前，南玙大概会执意要求跟上去，因为单独被留下的感觉会让他想到抛弃。而现在，南玙选择了等待，也许是因为他开始相信，海若不会抛下他离开，他会回来。
　　和贝希摩斯下潜的海若突然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大祭司就在刚才那块海面上，甚至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动作，就这一眼让海若和打了鸡血似的有干劲。他要快速解决下面那些恶心的东西，然后去迎接他的大祭司，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一直不回去，南玙仍会一动不动地等在原地。
　　“贝希摩斯，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水流不断从黑尾人鱼和大海怪的身边划过，向着斜侧方下潜了约有上千米，不用贝希摩斯说明什么，海若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水里腥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顺着这股味道向前游，海若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数不清的小虫子像一层海藻一样聚在一起，最中间的地方紧紧抱成了团，外围似乎是被刚才海若翻腾海水的动作打散了，此刻正在从四面八方游过来。
　　那些虫子只有成年人指甲盖大小，但数量奇多。黑色的一层涌在一起，组合起来仿佛是个移动的虫球。
　　海若按捺下了想要立刻捏死他们的冲动，等待着这些小虫子聚拢。只见那个虫球越来越大，最后聚成了三个篮球大小。海若又等了片刻，发现没有其他小虫子赶来，抬手虚握了一下。
　　无形的波包围了虫球，发现不对的小虫子想要分散的时候已经晚了。它们横冲直撞，团地非常紧密的虫球瞬间散成了一片黑云，但小虫子们怎么也冲不出海若画定的牢笼。黑云疯狂转动起来，没几秒钟，组成黑云的小虫子就成片成片的开始跌落。海若做了个水球用来装虫子的尸体，装了整整一球。
　　贝希摩斯自动远离了海若，因为现在的海皇身边水流和波动太恐怖了，就算是海怪也害怕这种被无限拉扯的感觉。
　　直到恐怖的气息停止，贝希摩斯才慢慢靠近了海若。一个黑球球落到了他的脑袋上，贝希摩斯：“！！！”
　　海若像是拍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拍了拍手：“带上去给柏伊斯处理掉。”
　　贝希摩斯顶着一脑门虫子尸体，背影十分萧瑟。
　　海若快速上浮，他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南玙所在的海面，看着主祭那条华丽的尾巴在眼前摆动，他伸出了手。
　　尾巴尖突然被摸了一把，南玙下意识地用力一甩。直觉告诉他，他什么都没拍到。“哗啦”一声，背后贴上了一条人鱼。海若的手从南玙的后臀撩过固定在对方腰间：“很滑，手感很好。”——
　　海若在耍流氓，南玙在脸红，柏伊斯在旁观人类清理工作，远海的三条人鱼各忙各的，近海的纯血和重种也没闲着。
　　由安菲发表的“关于海中虫族”的讲话正在海洋中扩散，附近的重种也开始自发寻找虫族，别说，还真给他们找到了一只。
　　这只虫子发育的不太好，虽然成年了，但没有南玙、海若他们发现的那只大，战斗力也无法比拟。不过凭借着一身黑色的甲壳和锋利的螯足，还有恶心死人不偿命的长相，它还是很能忽悠人的。
　　于是，这只虫子就被纯血和重种们围了起来。
　　就在联邦官方觉得奇怪，怎么远古人鱼不来定时催他们交出幕后黑手的时候，又一条重磅新闻当头砸下。
　　“震惊！海中惊现太空虫族，是地球防御的疏漏还是虫族生物的进化？虫族是否侵略地球，‘人鱼故乡’何去何从。【小视频】”
　　这种low到爆的标题，联邦人原本是不削去点的。但架不住这帖子是在“深海之下”版块发布的，也就是说，它的作者是远古人鱼。对待人鱼，不管是远古的还是现代的，联邦大多数人都抱以好感，于是帖子发表的第一时间，有阅读权限的大手子们纷纷点进去浏览。
　　这一浏览就出事了。卧槽，这么可怕的吗？在此之前联邦政府都不知道这回事？
　　短短几分钟，这帖子被各种转载。十分钟后，大半个联邦都知道了海里有虫子这件事。刚刚经历过一轮民众质问的官方又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