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王座(28)

    被迫从族群里流离出来的嵘玄，不得不选择从人类的角度去重新学习一个纯种人鱼应当掌握的知识。尽管他不知道这样会与他的同族们有多大的偏差，但至少，他不愿做一个失去目标后就颓废的流浪狗。
    他没有时间颓废。尤其是当他听陶一冉无意间提起自己从前后，就更加不愿输给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人类。
    在旁人看来，陶一冉的目标不可笑么？
    相比之下，自己想要报仇的目标，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正面榜样的陶一冉仍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训练，直到有经纪人找上门。
    那时候陶一冉刚从海里回来，累得像条狗，身后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孩，咬着雪糕，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半路杀出的经纪人有着无比的自信，一张金光闪闪的名片挡在陶一冉的面前，上面只写着一行字“三十二位三十二强的选择——杨三十二。”
    陶一冉瞄了一眼，打了个呵欠绕开。
    嵘玄好奇地伸长脖子要看，对方却已经去追陶一冉。“小兄弟，我不是骗子，”越是有性格，那人越有兴趣，“你的比赛我都看了。你的力量不错，但缺乏技巧。”
    “哦。”少年脚步没有停下的意思。
    嵘玄听了，三两步追上陶一冉，眨巴着无辜的眼睛问：“他是谁？”
    “我是拳手经纪人。”那人虽然回答着小人鱼的问题，眼睛却始终落在陶一冉身上，“虽然现在你可以轻松进入淘汰赛，但后面的对手将是经过系统训练的高手。我看你的拳法并不像正规途径出来的。敢问你的师父是哪位？”
    “没……”突然想起刚刚在海里被揍得七零八落的状态，陶一冉不怀好意地指了指旁边的小不点：“他。”
    嵘玄还没来得及否认，就听那经纪人不以为意地笑着说：“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位师父。离淘汰赛还有半个月，还来得及重新建立起你的攻击体系。并且你完全不必担心费用，我只会从你的奖金中抽成，其他时候，我会提供无条件的技术支援。甚至，以你的外形条件和年龄，可以给你接洽一些广告，按照从前的经验，你至少……”
    对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举动让嵘玄很是恼火，说：“难道我就不可能是他的师父么？”
    经纪人终于看向他，轻笑：“小弟弟，如果你想吃到更好的零食，就应该劝说你的哥哥接受系统训练。如果他背后只有你一个人，当他失败的时候，你连扛起他做都不到。”
    小孩挑眉，刚要反驳，就被陶一冉从后面拎起来，扛到了肩膀上。“我背后不用其他人支撑，”陶一冉斜眼看他，“我不喜欢把我的后背留给任何人。这家伙也只是坐在我的肩膀上，这是我唯一能留下来的位子，可惜你实在太老了，恐怕他让不出来。”
    嵘玄本想挣扎，听到这句话后，嘴里塞着雪糕，不动了。
    就算不喜欢这位子，他也不会让给这种白痴。
    哼。
    经纪人皱眉，在他离去前，冷笑道：“不自量力的小子，当你站在台上才会知道自己今天的言论是多么可笑。那里不是孤独的人可以生存的地方，人类如今不抱团，只会弱得像蝼蚁。”
    陶一冉的回应是一个中指。
    第一个经纪人失败，还会有无数个经纪人前赴后继。没人相信这个少年会以自由人的身份进入淘汰赛，那里残酷得不允许任何失败，更存不了一分侥幸，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普通人甚至会在上面丢掉性命。
    陶一冉烦不胜烦，这些人像从地下冒出来的田鼠，神出鬼没，避都避不开。两人因为担心暗河入口被发现，甚至减少了潜水训练的次数。
    为了弥补陆地训练强度的不足，把陶一冉的焦躁看在眼里的嵘玄甚至主动提出与他进行对战。为了降低自己在体能上的优势，小人鱼全身负重超过五十斤，只有这样陶一冉才能与他打成平手。
    如此强悍的先天优势，有时候陶一冉也会忍不住嫉妒，却也更加直接地刺激着少年的不断爆发和前进。
    即使如此，没有海水压力的辅助，陶一冉的进步还是非常有限。
    终于，凌晨四点，街上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从八点就睡着的陶一冉精神奕奕，相比之下，无法像这个人类一样轻易倒时差的小孩打着呵欠，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后面。“睡眠不足的人鱼，鱼鳞会变得很丑。”嵘玄相当不满。
    “辛苦这几天，等我赢了几次淘汰赛，就不会再有人缠着我们。”陶一冉拎着氧气瓶，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乖。”
    “……”小人鱼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下去。“大半夜的吃甜食，连牙都会变丑。”一想到这点，人鱼少爷有些不淡定了，“我长大后会不会变成丑人鱼？”
    “那就别变成人形嘛，反正鱼都长一个样。”陶一冉没心没肺的安慰。
    “……”咬到一半的巧克力放在嘴边，吃也不是，吐也不是。虽然明知不可能，但人鱼的变异因为人类基因的存在而非常不稳定，一想到自己头上可能长一个灯笼，嵘玄的脸比天色还要黑。
    两人小声斗着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郊外。
    缺乏能源的时候，到了深夜，除了主城区外到处都是漆黑一片，陶一冉和嵘玄要去的地方树林茂密，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人鱼早就习惯了海底的黑暗，但陶一冉再怎么都是人类，最后还是靠嵘玄牵着自己才能下到暗河。
    经过大半个月的训练，陶一冉对上旗鱼已经游刃有余，嵘玄为了训练他的耐受力，将他往更深的海域带去。
    黑沉沉的海底让陶一冉像是失去了视力的盲人。少年强压住失明的恐惧，闭上眼感受两侧水流的波动。
    嵘玄将一条出来猎食的章鱼引到他旁边，少年防备不及，一下被缠住手脚。
    章鱼的力量非常可怕，普通人如果用力不当甚至会出现被生生扯断手脚的可能。嵘玄在旁边冷眼看着，直到出现危急情况才过去帮忙。
    陶一冉再次尝到了惨败的憋屈。狡猾而强劲的章鱼触角是他怎么都躲不开的噩梦，有一次甚至被死死勒住脖子，差点窒息。
    “干！”从水下浮上来，少年大口喘着气，很是懊恼。
    此时离黎明还有半小时，正是最黑暗的时候，即使是海面上也伸手不见五指。陶一冉看不到嵘玄，更听不到他的声音，不禁有些着急。“嵘玄！”
    没有回音。
    “臭鱼……”陶一冉还想叫，脚已经被再度缠住，仍未喘够气的少年狠狠呛了一口水，胸腔因为窒息而隐隐作疼……
    干。
    这才三个多月，他居然都快忘了那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食人鱼。
    还是想杀了他么？
    就在陶一冉最后一口气吐出来的时候，章鱼的触手突然松开，少年立刻浮上水面。
    这时候他才发现，缠着自己腿部的触手，已经是断了。
    “我不过是去吃个早餐，你居然就差点淹死了？！没用的人类！”食人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陶一冉剧烈地咳嗽着，仰躺在水面上，望着逐渐透亮的天幕，过了好一会等对方托起自己的后背有些不安地问“你不会真的要死了吧”，他才缓缓地翻过身，伏在对方小小的肩膀上笑了笑，说：“走，回家。”
    不管未来会如何，至少此刻他们能这样互相依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