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味香烛店(60)
红药挑了一下眉:“你们去叫他?”
“我们去叫他!”
“你们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旺财如意兴奋地举手手:“知道知道!霈霈邀请我们去他家做过客的!他爸爸妈妈还给我们点了好吃的香烛!”
在他店里买的香烛,又点给他香烛店的小员工……红药默了默,不再说什么。
“去吧。”
……
和拎着一大袋手擀面的方冲一起回来的,还有小心翼翼端着一盆蛋、拖着一个大蛇皮口袋就像刚从乡下进城的李吴。
一进小院,李吴就一点美女形象也不要地伸长了脖子直吸气:“好香啊!红老板好手艺!嘿嘿嘿这不就巧了嘛,我刚好还没吃晚饭~”
红药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塑料盆,道:“自带食材?”
李吴脸上的笑容一垮,哀怨道:“哪能啊,这可是祖宗。”
“我先前不是去了地府轮回台一趟么,一翻那改命判官的命薄,还真叫我发现了些可疑之处。为防意外,我立马一刻不停地去寻他……”
“然后你就把他带回来了?”红药看着那盆蛋,跃跃欲试道,“你们阴差不能对未到死期的活物动手,这等美事交给旁人就好。”
什么美事,是美食吧!
“他不在这些蛋里。”李吴语气幽幽地说,“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她正在……抱窝。”
蛇皮口袋动了动,一只脖颈修长羽毛油光水滑的大白鹅应声钻出——嘎!
第48章 鹅鹅鹅
浑身雪白, 嘴喙橙黄的大鹅先是睁着黑豆豆眼环视了小院一圈,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李吴身边,一边嘎嘎叫一边……叨了她一口。
李吴有气无力地问:“鹅大爷, 您有什么吩咐?”
大鹅翅膀一张,胡乱比划了几个动作, 李吴竟也会意地点点头, 拖着蛇皮口袋端着盆就来到墙边芭蕉树下,从口袋里扒出一堆混着白羽的干草, 团吧团吧几下就团成了一个窝, 等她小心翼翼地将鹅蛋们放进窝里后, 大鹅便施施然蹲了上去,末了还用翅膀拍了拍李吴,看那意思, 像是赞赏。
一时之间,旁观几人居然有种人鹅身份对调的荒谬错觉。
红药看了看眯着眼睛悠闲孵蛋的大白鹅,又看了看短短几日不见连鹅窝都会团了的李吴, 冷酷无情道:“需要我帮你……”
他话说的点到为止,只是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吴连忙:“别别别, 这事儿到底是我们阴司理亏。”
红药:“那你是准备等这鹅寿终正寝?”
对家禽有些了解的方冲适时接口道:“没有意外的话, 家鹅的寿命可以达到28—50年哦。”
“我倒也没有打算为这鹅养老送终啦。”李吴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你们应该已经发现了, 这鹅不一般。”
如果是指它对你颐指气使以及进了院子后一点不见外的态度,那他们确实发现了。
李吴表情复杂地继续道:“若是普通的鹅, 我直接将它的魂勾往阴司就成, 可这鹅居然有了些微灵识,它像是……记得一些‘往事’。”
说到这里,蹲在草窝上孵蛋的大白鹅也像是知道李吴是在说它的事一般, 睁开豆豆眼扑扇着翅膀嘎嘎叫。
阴司理亏红药却不理亏,他被鹅叫吵得心烦,皱着眉头横了那鹅一眼,在李吴面前神气活现的大鹅一秒噤声,唰地一下将脑袋埋进了翅膀窝。
裴慈被这画面逗乐,笑着道:“果真有灵。”
见裴慈笑了,红药也松了眉头,只是语气依然有些冷冽,像是随时都会抽刀杀鹅:“既然记得往事,又生有灵识,怎么还会沉迷抱窝孵蛋?”
李吴:“其中缘由实在复杂。按理来说他生生世世投生畜生道是对他当初犯下大错的惩罚,每一世投生的牲畜都绝不会生有灵根,并且结局都是被人屠杀,受尽任人鱼肉之苦。”
“可我翻阅了他这几百年投胎往生的记录,早先百年确实是严格按照惩罚来的,多是些鸡鸭鱼猪羊之类的家畜,活不了几年便会被人宰杀食肉。可到了后面,就有些不对劲儿了,开始从家畜步入到野生动物行列,他上一世居然还是熊猫!”
虽然也没能寿终正寝,可那待遇,绝对不是个轮回罪人可以享受的。
红药看了一眼怂得认真的大白鹅:“重点应该不是熊猫吧?”
就算后面逃脱被宰杀食肉的命运作为野生保护动物活了许多世,但每一世作为动物生、作为动物死,每天都在吃食与繁衍间挣扎,几百年下来,他心里真的还当自己是人吗?真的还会记得曾经为人的记忆吗?
“红老板一针见血。”李吴叹了口气,“最大的意外是……他做了一世人,还是修道之人。”
“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那道修着修着,竟推出了自个儿前世,发现全是牲畜后,又不甘心,就继续往前推,结果推着推着,就推到了判官那一世。他觉得自己冤枉,誓要逆天,然后……然后就被雷劈死了。”
“……”红药不知该说什么,干脆给裴慈舀了一碗鱼汤,“多喝点多喝点。”
等红药舀完了汤,李吴也不客气,一边给自己盛汤一边道:“虽然身死,但它的魂魄却比从前强悍了许多,就算仍为动物,受本能驱使,但智商却比普通动物高出许多。”
“我找到它的时候,刚好赶上它抱窝,据它前主人说,这是它头一次孵蛋,第一回 做妈,难免母性爆棚,暴躁凶悍一些……我和它说好了,等它把这窝蛋孵化,教会了鹅子们下水觅食,再勾它的魂下阴司申冤。”
emmm红药一时也不知道是该说它母性泛滥还是责任感强大,只能挑着最好奇地问:“你还懂鹅语?”
“俄语?我不懂啊……”李吴很快反应过来,“阴差可以直接和灵魂对话,倒也用不着学鹅语。”
“那还挺方便的。”红药见裴慈汤碗见底,又见缝插针地给他添了一碗,“对了,他要申什么冤?”
说起这事,李吴放下汤碗,神色肃然:“他要申被人占身、代人受过之冤。”
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对话的大白鹅再次扇翅膀嘎嘎叫,一副愤怒冤屈到极点的模样,可到底没从蛋上下来。
红药若有所思道:“他被谁占了身?”
李吴摇头:“他也不知道那鬼姓甚名谁,他在三岁时便被那鬼占据了身躯,那鬼用他的身体进学读书、考取功名、娶妻生子、奉养父母,也不吞噬或是驱散他的魂魄,只是将他禁锢藏匿在灵魂深处,就那样平顺安康地过了一辈子。”
“死后入了阴司,也不知是如何计算运作的,那鬼魂竟然就顶着他冯和容的名字成了判官,后面改命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事发后那鬼魂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压制禁锢了一辈子,魂体分外虚弱的真·冯和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就被扔下轮回台世世为畜了。”
这遭遇谁听了不叹一句倒霉?
亲自去地府查探这事儿的李吴这几日的叹息都足够吹起几十个大气球了!
“虽然不知道那鬼是谁,但他必然是早有预谋!占据冯和容身躯的时候,他简直就是在把自己按照圣人打造,做官为民请命、做人行善积德、在父母面前是孝子、在妻儿面前是好丈夫好父亲,从未行差踏错一步!就像是……就像是他早知道死后会因为品行功绩升为判官一般!”
红药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语气淡淡地道:“自然是知道的,他不仅知道冯和容死后会升为判官,连做了判官后要如何搞垮戎朝,祸乱了人间后要如何脱身都一并算好了。”
“冯和容被精心禁锢起来的魂魄,就是他为自己留的脱身后路。”
不然以被占身的时间,他都不用如何出手,冯和容的魂魄自己便会在几十年的光阴里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