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17)
阿江从后面跟上来,也学他张张嘴。
好吃吗?
唔,没味道。
冬至,工地放了一天假,新馆子也在装修,他们今天都不用干活儿。
阿江从仓库里找到那台自行车,他偷偷把它修好了,拍拍后座:上车,带你去玩。
石头坐了上去,从后面抱住阿江的腰,他们贴得那么近,一点缝隙都没有。
车子旧了,骑的时候发出咿呀的摩擦声音,轮子塔塔地转着,阿江放开双手,车子就开始抖动乱晃,石头抱紧阿江,跟着他又叫又笑,像两个傻傻的疯子。
阿江骑了一下子,天就黑了,没过多久,不下雪了,下起了雨。
他们只好先找躲雨的地方,那个木亭子还在,就跟很多年前一样,他们一起站在亭下,阿江展开了外套,展开手臂帮石头挡住了雨,自己被淋湿了一大半。
雷响了响,石头瑟缩了一下,抬头。
他看到了阿江的眼,那双眼里,他的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冰冷的触感贴了上来,就跟记忆中的棉花糖一样,软软的、甜甜的,好像又带了点苦涩。
接吻,是要闭眼睛的……石头慢慢地把眼睛阖上。
外套跌在地上,细雨飘在他们身上,冷风跟刀片似的刮在身上,他们紧紧抱着彼此,越吻越深,舌头伸进对方的嘴里,抵死交缠。
砰!
门被推开,根本再也等不及,就将他抵在墙上疯了似索吻。呼吸已经乱成了一团,湿漉漉的身子紧贴在一起,冷得连牙齿都在轻轻打颤。可是心却是滚热的,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屋子里只有巴掌大的灯光,却已经足够他们看清对方。
阿江……
别说话。阿江说得很快,不让那张嘴说出拒绝的话。
他深深地吸气,抱紧了他的小石头,在他耳边低低说,交给我……
都交给我,小石头。别怕、别怕……
衣服随意地扔到了地上,床头摆放的夫妻照在碰撞中跌到了地上。青年被压在了一片豔红之中,新房的床单这么久了还没换下。大大的双喜,游龙戏凤,一切都成了这场偷欢的点缀。
衣衫褪尽,坦诚相见。
石头根本不知道,原来他跟阿江可以靠得这么近,他青涩的反应让阿江越来越激动。他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印记,双股之间,尽是痕迹。
石头揪紧被子,他又慌又迷茫,睁大的眼里只有对阿江的信任。
小石头。
嗯。
我爱你。
嗯。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身子被什么东西撑开了、一点点地撕裂,他的腿夹紧了阿江的腰,连趾甲都蜷曲了。
石头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他抓紧了枕头,那个进去他身体里的东西太热,他觉得他快融化了。
痛么?
石头点头,又摇头。他怕要是说疼,阿江就会离开他了。
阿江亲着他的眼,忽然用力挺着腰,直击到底。石头被刺激得发出了声音,声音又高又嘶哑,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咬住了唇,想用被子把自己盖起来。
不要忍。阿江在他的耳边说,我喜欢听,很喜欢。
石头觉得他的脸快熟透了,然后身体里的东西开始动起来,一下一下,进进出出,慢慢地、将他融化。
嗯、嗯、嗯……每进来一下,石头就发出小小声的嘤咛,悄悄的,挠着阿江的心。
阿江突然抱起他,腰下腾空着,那火热的钝器插得更深了,猛地一下,石头啊地叫出声,差点要哭出来似的。然后阿江将他的两只腿折到胸前,忽然撞得又狠又用力,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声响了起来,床板整个都在摇晃。
阿江、阿江……石头叫得这么慌,他攀着阿江的肩,仿佛要溺水了似的。他很怕,却又感觉到了一种全所未有的刺激,快感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击着他。阿江似乎完全知道了这具身体的弱点,他带着满腔的渴望、痴念、怨恨……将千年的爱恨,都融在了这具身体里。
他们的身体紧紧嵌合着,前进后退,每一步都相辅相成。阿江疯了,他差点要把他的小石头给揉碎了,那么强的欲`望在这个雨夜里全都宣泄出来,射出的精`液弄脏了红色的床褥,他们的身上都糅合了彼此的汗液。青年的脸上都是泪,阿江的宠爱太浓烈,他的身体一次次地被撕开、侵犯,像个女人一样,体内被喂满了另一个男人的东西,最后因为承载不住,只能沿着大腿滑下,跟他自己的混在一起。
深夜,雨渐渐地转小。
这个屋子的女主人终于抬着自己的手提包,狼狈地从外头回来。
她发现屋子的门是虚掩的,接着她看到了那两只不同大小的鞋──它们被胡乱踢到了一角,谁知道另一对在什么地方。
她一下子醒了,心跳鼓鼓地跳了起来。前头的房门微微敞开着,有微弱的灯光从里头照出来。
她像个闯空门的贼,放轻步伐,微微屈着身子,一步又一步地靠近那个禁地。
在她将门推开之前,一个人先把门给拉开了。
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
蒋副长披着他微皱的衬衫,胸膛袒露着,长裤连裤带也没扣上。他的短发有些乱,唇色是不自然的深红,女人闻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味,那是属于男人的麝香。
她很快明白过来,在那个房间里头发生了什么。
蒋副长把门紧紧关上,他像个护食的狼,挡在门前,散发着浓浓的敌意──没错,他终于不再掩饰,他不想再装下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他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自然得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看着对面那个小腹挺出的女人,宛如打了胜战的国王。
他哼出了一口烟,说:“我们谈谈吧。”
阿江 番外(七)
沥沥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声,烟气朦胧,男人的坐姿有些慵懒,仿佛还残留着情事后的余韵,他看着对面的女人,开门见山地说──
离开他。
女人的眼睛睁得很大,她脸上的表情惊愕中夹杂着一丝的了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勇敢地迎向那个足以让任何人退却的目光。
我有孩子了。
她认为,这是她在这场谈判中最大的筹码,能让她占到最上风的位置。
蒋副长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他微微眯着眼,哼着烟低低地笑出声来,邪佞而轻蔑。他夹着烟轻轻敲一下把手,烟蒂落在地上。
我知道。
他笑得毫无所谓,更无所畏。
如果不是孩子,你连跟我谈的机会都没有。
晶晶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她已经冷静了下来。诚然,她不能说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是至少不是个蠢女人,对面的男人同样也很清楚这一点。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她仿佛想通了,绷紧的神经也稍稍松懈,豔红的唇微微一扬:有烟么?也给我一只。
男人将烟包扔给了她,她动作娴熟地拿出了一只,站起来步态嫋娜地走到男人面前,嘴里含着烟,借着男人的烟头,点着。
她斜靠着椅子,她从来就不是个样貌出众的女人,身上总透着一股风尘气,而现在,她跟男人一样褪去了伪装,即便是豔俗的妆容,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之下,一样充满着魅惑。
她说,我要钱。
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
蒋副长坐起来,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支票,那么从容,而又迫不及待。谁知道他这张支票准备了多长时间,他早就在等待机会,想把这个碍眼的障碍除去。
晶晶接过来,并没有打开来看,她确信那个金额绝对能让她满意──不是蒋副长慷慨,而是蒋副长认为阿灿值这个价。
她把支票放进包里,吐着烟,转过来笑笑说:“你不用担心,孩子不是他的。”
男人并没有露出被戏弄的恼羞神情,照原先的想法,他可以等这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不管这个女人愿不愿意,他付出的钱里已经包括买下小孩的额数。现在既然孩子不是石头的,那一切就更皆大欢喜,也许他还应该松一口气。
他不用害怕小石头因为孩子而心软,他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
“再告诉你,他没碰过我。”晶晶顺了顺微乱的长发,一脸漫不经心。这场婚姻这么轻易地就被贱卖,她没有一点惋惜。
“我借一把伞,不会还了,你放心,明天我会彻底从这里消失。”她的语气很轻松,好像也放下了一个沈重的负担。
蒋副长的嘴角终于扬了扬,似乎很满意她的识趣。
女人穿上了她的高跟鞋,她拉开了门,在走出几步的时候,她回过头。豔红的唇张合着,最后说:对他好,知道吗。
她很快掉头,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她完全没有资格这么说。
雨还在下,阿江走回房间里,床上的青年趴躺着,睡得很熟。他在床边坐下,俯下`身去摸着那一头短发。他微微一笑,在那乱糟糟的发丝上落下一个吻。
明天,一定会是晴天。他如此坚信。
村北傻小子的老婆跑了,这件事儿在一段时间里成了全村人的饭后谈资。
大多数人都说,那女人本来就不是个正经女人,孩子保不定还不知道是谁的,没给傻小子戴绿帽,勉强也算有点良心。
石头却消沈了一段时日,他没有怪晶晶,只是担心她的安危,还有肚子里没出生的宝宝。他早就知道晶晶跟他在一起一点都不快乐,他觉得很愧疚,他没办法让晶晶高兴起来。
过了半月,晶晶来了电话,没说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说她现在过得很好。离婚通知书很快就寄到了,晶晶已经在上面签了字。
这个维持了数月的婚姻,就像一场无关紧要的儿戏。
石头没有心力去思考这么深刻的问题,新馆子开张了,馆子有两楼,中档装修,客人比过去还要多。他每天都要干活,还要腾出时间给阿江送饭。阿江自从那晚以后,对他又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喜欢管东管西,万一他跟端菜的小姑娘多说一些话,阿江还会黑脸,生气生得那么理直气壮。
晶晶不在以后,阿江每个晚上就睡在石头家里,他夜晚静静地来,每次都待到天亮才走。
屋子里,已经再也见不到属于女人的任何东西,倒是另一个男人的东西越来越多。结婚照那些早就在第一时间被扔掉了,换上了他们少年时候留下的合照。床单是新的,是他跟他一起选的颜色,柜子里阿江的衬衫领带越来越多,外套东扔一件西掉一件。
他还总给石头弄些新行头,那些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上次厨房的夥计突然瞪直了眼,拉着石头转圈圈:阿灿哥,这、这哪搞到的啊,高仿的吧?真的要上万啊──
什么真的假的,他又不知道,衣服能穿就好啦。
石头其实长得很好看,收拾一下,带出门去,只要不说话,肯定能勾来一堆小姑娘。晶晶走了之后,街坊邻居又来给他介绍了几个女孩,蒋副长知道了差点堵心得连饭都吃不下,傻子是没市场,瞧瞧看那些老太婆找的都是什么女人。
最最恶心的还是石头他家婶子,这阵子迷上了玩马票,亏了钱,不知听谁说的石头家旧房子保不定也要拆迁,到时能赔几十万,然后就开始隔三岔五上门拜访,说来说去,总打着那个老房契的主意。
若现在房子只有石头一个人住着,肯定过没两天,这傻小子就要睡大街去。
很不巧,蒋副长已经悄悄进驻这个地方,他每天刻意回来得晚,就是要避免被街坊看到说闲话。哪想他今天一推门,就看见石头他婶子跟他面对面坐着,旁边还拉着个半吊子律师。
蒋、蒋副长……
婶子尴尬地赔赔笑,根本没想到这么晚了,副长还有能叨扰到这儿来。
这件事儿到底瞒不住了,那些好话用来哄一哄傻子还行,碰上了蒋副长,那就是铁达尼号撞冰上,再大都能给你沈海底去。
律师是个外地人,名校毕业,年少气盛,刚接了新活儿,正踌躇满志,原先就跟婶子打包票,能把房契的事儿弄成。这会儿手里拿着房契,时不时拽个法令,讲两句洋文,把蒋副长当成了普通的村官,毕竟谁知道这傻子后方能有多硬的后台。
蒋副长根本没闲情听小律师把话说完,扯了扯领带,冷笑数声,直接问:哪个律师行的?
律师咳了咳,报了来头──一线城里大律师行的分所,乍听之下,是有点派头。
蒋副长没听他继续吹,直接给秘书下了指示,马上把总行老总惊动了,马上给副长回了电话赔小心,小律师脸色顿时煞白,根本没料到眼前这个“副长”是中央的那个蒋副长。
这事儿彻底没戏,小律师连话都说不出了,婶子看原本要成的好事触礁,这无知村妇哪管这人官多大,叉腰撒泼:喂!这啥跟啥啊,这都咱家务事,你蒋副长能管到别人家头上来了?
先前因她是石头长辈,阿江都是客客气气,婶子没眼色,真当自己在副长这里面子多大,却不知道阿江从以前就讨厌她,这妇人对小石头打小就刻薄,现在连唯一的房子都要惦记,简直欺人太甚。
他冷下脸,还是因为石头扯他袖子才没把话给说绝:工地的午餐,你们餐馆还要不要承包了?
婶子一下子被噎着了,她“我、我”了几声,又想起什么,横眉道:咱签了合约的,你想毁约不成?
从没人敢这么威胁蒋副长,副长冷声笑笑,要悔约,他眨个把眼睛就成。
悔约也就赔个钱,再找个可靠的大馆子,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损失。倒是婶子他们家,那是丢了一笔大生意,往后收入可真要降好几档次了。
妇人短见,现在没想到这一层面,回头被扔出门,回到家里拍案泼妇骂街,结果小叔却急得跳起来,骂道:你把蒋副长得罪了,以后还要不要做生意!
小叔向来唯唯诺诺,什么时候发这么大的火。婶子也被吓了一跳,等小叔把利害关系讲清楚,一家人脸色早就青了。现在新馆子刚刚落成,店面盘下时贷了不少款,一下子没了这笔大生意,这两楼店他们哪里还能供得起。
想要去给蒋副长赔礼道歉,可副长哪里肯见人,最后只能求到石头这儿。
石头被阿江灌输了几个晚上的思想教育,如果这次来求他的是婶子,也许他还能装着没看见,可是来跟他说话的是小叔叔。小叔对他还算不错,他结婚时还偷偷补贴了他一些钱,石头挠挠脑袋,不知回家去怎么跟阿江交待。
晚上,他做了几道宵夜零食,还有阿江最喜欢的卤猪蹄。
等到阿江过来,他帮他接了公事包,脱了大衣,活脱脱的小媳妇儿。阿江凑过来,从后面抱抱他,去一下一下地亲着石头的脸。石头脸红地躲着,拍着阿江伸进他衣服的手,阿江现在越来越坏,晚上都喜欢欺负他,有时候中午他去送饭的时候也会……
那种事情很奇怪,每次都有些痛,后来却又很舒服,只是想想还是很臊人。阿江每次都要弄很久,石头隔天总会腰酸背疼。
他推推阿江,先吃宵夜。
阿江低下来先吃了石头的嘴,接着才坐到饭桌前。石头撑着脸,坐在对面,等阿江吃得差不多了,才小声地把事情提了出来。
阿江连表情都没变,只是勾一下嘴角,清醒的倒是挺快的。
石头看到阿江的表情,心里想,他是帮不上忙了。他懂阿江的每一个表情,就像阿江知道他一样,不用说话,他就能大约猜到阿江想什么。
阿江告诉他,这是心有灵犀。
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他听了有些高兴,他懂了,他喜欢阿江,阿江也喜欢他,但是阿江又说这不对。
他说,还有比喜欢更喜欢的词,那是爱。
阿江的手指敲着桌面,他知道石头会为难,所以他也早就帮石头打算好了一切。
“你别在你叔婶那里做了。”阿江走过来,亲亲他说:“来我这儿,我让你做大老板。”
啊?石头摇摇脑袋,他不想做大老板。
“傻孩子……”阿江又叹,看着他都是烫伤的两手,轻轻摸着那些疤痕,满脸心疼。
阿江是为石头打算,他在他叔婶那儿打了几年工,累死累活一个月工资也就两千八,在这小地方可能还够活,可对比一般饭店开的工资,再看看石头的手艺,这薪水还真不是一般的黑。
他那小叔如果真的对他好,当初店面就应该给石头一些股份,这些事儿傻子不会算,他们两夫妇就装着不知,石头不懂得为自己打算,还不准阿江心疼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