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反派BOSS(33)
然而,若是因为知道“不会有结果”,就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那他又怎么会还是个凡人?
闻景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更没想过会再这里遇上这样一个劫难,会有这样一个人强势不容拒绝地闯入他的心中,蛮横地留下自己的身影。
若是可以,闻景自然是想要同那人长相厮守。然而他们一个是人族,一个是魔族,他不知道她会不会为他离开,但却知道自己绝不会为她留下。更何况,他还有自己要做的事,还有自己的身份需要顾及,他们之间的距离,如同横亘着天堑……是以闻景一开始就已经看到了结果。
或许,这一切的一切也都是他的错。他明知她是探子,却还是震动于她的情深,放任她靠近自己,情不自禁地为她沉迷……
但还好,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
只要魔界的事告一段落,他就会离开此界,那么就会自然而然地同她分开。那些曾经在心中涌动的情感和无法自已的怦然心动,也会被时间一点一点抹平,再不复存在。
——以她那样美貌,必然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吧?
所以……
——就这样吧,已经够了,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都不能再想更多了。
闻景微微晃神,然后强迫自己拉回思绪,轻言安抚着杜元化的情绪,将他哄回自己的房间。
待到一切再度回归安静,闻景无声叹息,想起了自己几人来到魔界的目的。
“快要开始了吧。”
天澜国的内乱。
对于闻景来说,在那让他痛彻心扉又气怒交加的一晚过去后,明面上是匪镜道人挂着代理宗主之位,可在这底下,择日宗毁后的种种事宜,却全都是由闻景经手打理。
真正的宗主不知所踪,三位长老只余其一,而且身负重伤,最后最有资格发言的匪镜真人,却直言他不会插手择日宗事务,于是最后,重建择日宗的担子,竟是压在了闻景的肩上。
无论是重建那些崩毁的山田建筑,还是安抚择日宗弟子们的各种心绪,闻景都要放在心上,一一解决。而在匪镜道人有意无意地帮助下,闻景也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慢慢变得得心应手。与此同时,他也不敢对自己的修为稍有放松,一来闻景明白,世界本质残酷,他可以怜悯别人,却不能奢求别人的怜悯帮助,因为没有力量的人,别人甚至都不会停下脚步来听你诉说苦难;二来闻景也知晓,他跟择日宗法门并不契合,如果他不付诸比别人更多的努力,那么他甚至都望不到别人的背影。
苦吗?累吗?
这是自然的,可是只有苦和累,才能让他从那一晚的火焰中解脱出来。
有时候,闻景甚至会忍不住去憎恨那个人,恨他为什么将这样的一切都丢给他,可是仔细想想后,闻景又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立场去憎恨,因为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答应过什么。
就像陆修泽那一晚说的,闻景实则从来都不了解他。他不知他的过往,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甚至唯一的一次了解的机会,都因为他的自负而只听了一半。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那一次他可以了了解更多,他或许可以……不,世上没有如果。
所以也不必再想了,那人已经从他面前离开,连一句解释都吝于给他,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闻景将他视作兄弟手足父兄亲人,可他呢?
闻景强自将那个人从自己脑中抽离,再度回到眼前的事来。
这一次,闻景之所以会抛下刚刚步入正轨的择日宗,跟着匪镜道人来到魔界,为的只有两件事,那就是帮助魏谌在魔界站稳脚跟,以及帮魏明月复仇。
而事实上,这两件事,都能归做一件事,那就是完成贯日真君的遗愿。
从闻景本身来说,在得知魏谌所做的种种事后,他是不愿再帮助他分毫的,可是无论怎么说,魏谌都是贯日真君最后的亲人,也是贯日真君最后惦念的人,即便是为了贯日真君,他也定然不会袖手盼观。
而至于魏明月,闻景只知道她是贯日真君曾经最亲近的妹妹,因为爱上了当年的天澜国少主穆裘而被逐出师门,在贯日真君的暗地里护送下,与穆裘一同逃入魔界,最后在魔族的接应和穆裘的坚持下,成为了穆裘的原配妻子,也就是现在魔族口中的国主夫人,没过多久就为穆裘孕有一子。
然而好景不长,魏明月与穆裘并未相守多久,就因一场天澜国的内乱,而被乱军逼得以孕妇之身从世界岐点逃入人界诞子,后又被与天澜国积怨极深的狼妖一族发现踪迹,在一场厮杀后丢失了自己的孩子。
再之后的事,闻景也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魏明月在人界徘徊了四年后,不知是与狼妖战后的伤势太重还是怎的,到底还是死了,并且她在死后以孤魂之体远走万里,向贯日真君托孤,求贯日真君找到、并抚养魏谌。
贯日真君向来与自己的妹子感情深厚,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谁想……
闻景又是一声叹息。
如今,闻景与匪镜真人来到魔界,为了完成贯日真君的遗愿,然而当前的局势并不乐观:当年的叛军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但逼迫魏明月逃离魔界的罪魁祸首,却在动乱后被招安,安抚地给了一个闲散王位,是为宁平王。
只要看着这个人还好好活着,闻景就心知这次的复仇怕是很难。
匪镜道人倒是提过,可以向天澜国中修为最高、也是地位最高的穆裘寻求帮助,但一来穆裘对他们而言很难见到,二来穆裘未必有复仇的心思:若他真的想为自己生死不明的妻子孩子复仇,宁平王又怎么会好好活了这么多年?
初到魔界的时候,闻景几乎是一筹莫展。
可是随着信息的搜罗,闻景却发现了一件十分令人诧异的事:声名狼藉的揽江王,不但跟宁平王不对付、对宁平王心怀不满,更是对当年的魏明月心怀爱慕。若非叛军动乱时他离开了石祝城,恐怕魏明月根本不会被宁平王逼得逃离魔界,更不会死。
然而前者可以利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闻景可以从这一点入手,同揽江王合谋,为他出谋划策,但后者却只是猜测,只能按捺不发,等待时机再将它抛出,看看会不会有意外之喜。
如今,在闻景的谋划和揽江王的实施下,天澜国早已在暗地里被搅动得波纹诡谲,让本就关系微妙的各路势力暗藏火花,只要一个导火索,就能爆出恐怖的动乱来。
而这个导火索……就在这几天了。
“快要开始了。”
闻景沉吟,心绪沉下,将己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好好捋了一遍,检视其中是否还有他未察觉到的错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门外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响起。
“谁?”
“公子,是我。”
闻景怔忪不已,全然没有料到他刚刚在心中决心要同对方疏远,对方就找上门来。
闻景心中略有心虚,更不敢开门再次瞧见那张让他怦然心动的脸。于是他有些慌张地撇过脸,不去看门的方向,闷声道:“你来做什么。”
门外的人轻声一叹,用哀愁的声音道:“我思念公子苦矣,想公子也应如是,便前来寻公子,盼望能见上一面,以解相思。”
闻景脸上不自觉地烧红起来,道:“你……你回去吧。”
门外之人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我与公子已是三秋未见,难道公子就不思念我,不想见我么?”
闻景听得心跳越来越快,心中又是懊恼自己的不够坚定,又是因门外之人的话生出甜蜜来。
但他想了想,还是咬牙道:“不想。”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连那位小公子的事,公子也没有话同我说吗?”
闻景也是沉默片刻,后道:“没有。”
他们之间……能说什么呢?对于一些事情,他们早已心知肚明,各有默契,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硬要将它挑破?
闻景以为,在被他这样三番四次地拒绝之后,门外之人就算不拂袖离去,也是要心生怨怼。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人不怒反笑,道:“但我有话要对公子说。”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下一刻,门便被陆修泽从外头推开。
闻景惊愕地看着来人反手合上门,漫不经心地走近,那张艳丽的脸上竟带着十二分的强势,那样强盛的气势,竟叫闻景都不由得被摄住一瞬,以至于他回过神来后,已是退无可退。
陆修泽走近,俯身轻捧起闻景的脸,微微笑着。
“公子……”
陆修泽顿了顿,声音缠绵起来。
“……阿景,你没话同我说,我却是有话同你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小师弟现在对大师兄是怎么看的(笑
坦白(上)
“……阿景, 你没话同我说,我却是有话同你说的。”
不等闻景说话, 陆修泽又欺近了些, 将两人的距离缩小到一个极其暧昧的距离,连呼吸都因交缠而变得缠绵。
“你……你……有话说了就是……且先……先远一些……”
闻景被这样的距离闹的脸色微红,不自在地想要挣脱, 然而陆修泽只是手下微微用力,就压住了闻景难以使劲的地方,轻而易举地按下闻景细微的挣扎。
这是陆修泽在闻景面前的第二次出手,闻景此刻虽然被脸上的热气烧的脑子有些迷糊,但这熟悉的动作, 却叫闻景下意识回想起了什么。
——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不等闻景想个明白,陆修泽便开口道:“阿景, 你知道的, 我还有个身份,就是揽江王的探子。”
那一晚同揽江王的谈话,陆修泽心知肚明,而闻景稍稍一想也能将它猜出来。陆修泽知道闻景知道, 而闻景也知道陆修泽知道他知道了……
世上聪明人很多,不巧闻景与陆修泽都是其一。
然而聪明人还会做一件事, 那就是装糊涂, 就像之前的闻景与陆修泽。
闻景一直在装作自己不知道这件事,竭力想要将两人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给自己与对方都留有退路。
然而陆修泽却从不是想要退路的人, 跟不想要给闻景留下退路。
闻景被陆修泽这句过份直白的话,惊得呆了呆,而后不由得苦笑道:“姑娘你……又何必如此……”
陆修泽这句话一出,闻景也将陆修泽的心思揣摩出了大半,然而……他却……
不给闻景拒绝的机会,陆修泽又道:“阿景知道我的身份,我也知道阿景知道,甚至今日主动在那小公子面前露了些,就为了想要让阿景主动来找我……我以为阿景已经是有些喜欢我的了,所以有了这样的借口后,阿景总是要来问我些东西的……可是为什么阿景不来呢?”
陆修泽深知,杜元化必不是个能忍下气的性子,所以定是要去同闻景告状的,而他则能以此为由,引闻景主动前来同他摊牌。
但可惜的是,闻景太过理智,对他的爱意也太过浅薄,所以并不上钩,于是陆修泽也只能自己上门了。
——他还要再努力些,让闻景再多爱他一些……直到再也离不开他!
闻景闻言,神色复杂,抿了抿唇,低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师弟他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你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就不怕他找你麻烦吗?”
“我不怕他来找我麻烦——我只怕你不来找我。”陆修泽道,“但你还是没有来。”
闻景心中一涩,几乎想要回抱面前的人,但他最终还是握紧了手,只当自己没有听明白。
“天色已经晚了。”闻景低声道,“你该回去了。”
陆修泽一笑,道:“阿景在怕什么呢?你明明喜欢我,也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不开口叫我跟你走?”
闻景心中震动,反手扣住了陆修泽的手,第一次在陆修泽面前提高了音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闻景万万没想到,他已经竭力避免着这样的谈话与结果,然而陆修泽却还是说出来了。
“我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陆修泽一语道破了所有,“但阿景,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明知道只要你说,我就会跟你走,但是你害怕——你害怕你会毁了我,你害怕你没办法保护我,所以就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你就想要推开我?阿景,你真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闻景自然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闻景甚至也想过,要不要干脆大胆一些,带她一起走,负担起对方今后的所有的人生。
如果是半年前的闻景,他一定是会这样做的。但是现在的闻景,却已经失去了这样的勇气。
陆修泽自然也能看出闻景缺少了这样的勇气,然而陆修泽却下意识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小师弟,他看中的人,虽然会在一些事上害羞,但是本质上应该是个充满勇气、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这种顾虑良多、瞻前顾后的沉默样子?!
陆修泽心底升出微微的刺痛,但更多的却是愤怒,而这样的愤怒到达顶端后,却又化作了心疼。
陆修泽看着沉默不语的闻景,认真道:“阿景,你要听好:我不要你为我多做些什么,不要你为我负担起什么,不要你保护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爱我——我只要你爱我,只要这一点就足够了,你明白吗?!”
陆修泽当然是不需要其他的一切的,然而闻景却并不这么想。
闻景脸上浮出了交织着痛苦、感动和愧疚的神色。他拉开了陆修泽的手,不断摇头:“不……我……我怎么能……”
他又怎么能够不去顾虑这些,不去负担这些?若是别人将自己的人生交到他的手中,若是他将这一切都接下,他怎么可以将这样珍重的东西随意放置?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陆修泽气得直咬牙:因为自觉给不了对方更好的东西,怕自己没办法保护别人,就宁可将喜欢的的人往外推?!
这是什么样的蠢货?!
陆修泽觉得闻景真是正直得分外可恨。但若闻景不是这样的性子,那么就算每次靠近闻景时都会生起莫名其妙的喜欢,陆修泽恐怕也只会止步于此,而不会对闻景生出这样强烈的执念和欲|望。
陆修泽隐隐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但下一刻,陆修泽便将这样的感觉抛之脑后,态度强硬地让闻景看着自己,道:“阿景,我问你——你喜欢我吗?你爱我吗?!”
闻景怔怔望着面前的脸,神情艰涩,眉头紧蹙,想要否认,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陆修泽不依不饶:“阿景,你爱我吗?”
闻景狼狈地回避着陆修泽的视线,陆修泽却转到他面前,锲而不舍道:“你爱我吗?!”
闻景顿了顿,颓然道:“是——但……”
不给闻景说更多的机会,陆修泽一口亲在闻景的脸上,欢欢喜喜地说道:“既然如此,那阿景今后就是我的人了,我会好好保护阿景的,所以阿景记住,一定要一直一直都喜欢着我啊!”
闻景怔忪良久,蓦然伸手将陆修泽抱住,声音微微哽道:“好。”
这是闻景第一次主动来抱他。
也是在这一刻,陆修泽感到一种奇妙的、掺着感动和酸涩、混杂着温柔和坚定的情意,绵绵不断地从这个拥抱着他的人身上传来。
这是一种和之前陆修泽感到的温暖截然不同的情意,它更为脆弱,又更为坚定。它一点都不无私,一点都不善良,反而执拗无比,带着霸道的独占欲,还有隐藏着的渴望与欲|念。
这是什么?
陆修泽迷惑起来,但只是瞬间,他又明白过来:这是爱情。
这样充满着独占欲与欲|望,甜蜜又酸涩的情意,才是真正的爱情!
也是——来自闻景的爱。
也是直到这一刻,陆修泽才恍然明白,他之前心中涌动的情,也并非是属于他的,就像他此时感到的情意,也不是来自于他……它们都是属于闻景的情,只是被他所感受到,所以这样的情意,才会随着他们距离的缩短,而越发强烈。
闻景毫无疑问是爱着他的大师兄的。陆修泽以为这就是爱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不是爱情……那竟然不是爱情?!
那……他又做了什么?!
——他乔装改扮,引|诱了视他为亲人兄父的小师弟。
若闻景知道,他就是他的大师兄,他会如何作想?!
陆修泽四肢冰凉,如同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即便源源不断的情意从闻景处传来,让他下意识感到欣喜,然而那些真正属于他的刺痛和懊悔,却如鲠在喉。
——是他太过自负了!自负地对自己的猜测毫不质疑,然后误会了一切,也毁了一切!
然而此时此刻,还能怎样弥补?
陆修泽想不出来,只知道无论如何,决不能让闻景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怀着这样的念头,陆修泽心情复杂地抱住闻景。
越是感到闻景心中对他的珍重之情,陆修泽反而越是怯缩,蓦然明白了闻景之前为何会那样犹豫不前:非是不够勇敢,而是太过珍重。
珍重珍重,珍而重之。
闻景终于抛开了所有的顾虑,想要同他携手,然而陆修泽反而不敢再向前了,但要陆修泽就此放弃闻景,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陆修泽不知道之前的他对小师弟是怎样的心情,但他现在却是真切地喜欢着阿景的。
因此,在闻景冷静下来,抬头看他时,陆修泽立即收拾了自己脸上的神色,不敢叫闻景看出半点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