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联姻(76)
完了,这回彻底完了。他就不该答应让白翰宇去接金玉麟,尤其是在严桂兰把离婚的事情提出来之后。他大哥现在等于一身轻,见着孩子亲爹干柴烈火一烧起来,脑子一热跟人私奔这种结果简直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我的亲哥啊,你拍拍屁股走了,我他妈怎么跟老爷子那交待啊!
钻进被窝里,付闻歌等了一会,见白翰辰背冲他躺着都不带动根手指头的,不免有些奇怪。照之前的行市,他得是被拖进被窝里那个,今儿是怎么了?这么老实。
“翰辰,你睡了?”不能问太直接,要不显得他多欲求不满似的。他真没别的想法,就是直觉白翰辰心里有事。
“还没。”白翰辰愁得眉毛直打结,又不想让付闻歌看见自己烦恼的样子,始终背冲对方,“你先睡吧。”
听出他口气不佳,付闻歌想了想,挪挪位置贴到他背上伸手抱住对方的腰,将下巴抵到那宽厚的肩膀上,试探道:“怎么了?我听你好像不太高兴。”
“没,就是有点累了,睡吧。”
白翰辰握住箍在腰上的手,拉上去按到胸口。要是放在几个小时之前媳妇这么主动他一定不会放过对方,可现在真没那个心情。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每年腊月二十八开股东大会,白翰宇作为总公司经理没有缺席的道理。到时候不光他爸,连所有的亲戚朋友、公司股东都会知道白翰宇走了,而且是不管不顾的,走了!
付闻歌收紧手臂,把丈夫搂得更紧:“翰辰,咱俩已经结婚了,你有事儿别瞒我……也许我帮不上你什么,可说出来总归是比憋在心里强。”
——我只是不想让你跟着一起操心。
白翰辰动动嘴唇,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翻过身,将爱人搂进怀中,吻着他的额角轻道:“我哥不在公司那帮主管就都来烦我,没大事儿,睡吧。”
“那你明天回公司上班吧,这几天陪我到处玩儿,耽误你工作了。”付闻歌稍感内疚,伸腿勾住白翰辰的小腿轻轻蹭着。
白翰辰哼道:“我这没黑没白的给公司忙活好几年了,该好好休息几天,这不托跟您结婚的福,老爷子让我歇过正月十五。”
“原来你跟我结婚是图这几天假?”
“诶,话说那么明白就没意思了。”
付闻歌曲腿蹬了他一脚,结果蹬出白翰辰“哎呦”一声,这才想起对方腿上还有伤。白天去颐和园玩儿,在昆明湖上滑冰时白翰辰为扶他摔了一跤,膝盖磕出巴掌大的一片青,还好骨头没事。
垂手护住白翰辰的膝盖,付闻歌皱眉道:“疼吧?我给忘了……”
“不疼不疼。”白翰辰赶忙去捉他的手,团在手心里安慰——好像受伤的人是摆张委屈脸的小人儿似的。不过有个人心疼自己感觉真好,不是父母亲情那种,而是爱人之间的体贴。
仿佛两颗心真的融为一体,伤在你身疼在我心一样。
他忽然能理解大哥的选择了。与心爱的人在一起,相依相偎彼此爱护,这种心理上的慰藉任何感情也替代不了。也只有真正爱过痛过,品尝过那份甜美与个中苦楚,才会明白相守一生需要付出多少艰辛。
“闻歌。”
“诶。”
“我爱你。”
“……”
尽管只是呼吸般的耳语,却依旧教付闻歌心如擂鼓。这三个字他等了很久,久到以为白翰辰这辈子也说不出口了,却不想在个平常的夜晚毫无征兆地听到了。然而牵动心扉的不单单是说出的话,更多的,是饱含在话语间的浓情蜜意。
付闻歌闭上眼靠进白翰辰的怀中,感受有力的心跳,分享彼此的体温——仅是这样相拥在一起,便觉幸福漫溢。
话到嘴边,想说便说出来了,白翰辰倒是没指望付闻歌能回报同样的甜言蜜语。语言都是虚的,再怎么着也不如抱在怀里的温度实在。就在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搂着媳妇踏踏实实睡上一觉时,忽觉睡衣领口被付闻歌往下拽了拽。
湿润的嘴唇在黑暗中滚烫地贴了上来,带着诱人的柔软和甜美。从没见付闻歌主动过,白翰辰被他吻得心神荡漾,正欲翻身压下就听对方小声嘟囔道:“别动,你腿受伤了,今儿……我自己来吧。”
——我操,这才几天啊就会自己来了!
屋里太黑看不清,可碰着付闻歌的脸,白翰辰只觉触手滚烫,像是羞得人都快烧起来了。满足感爆棚,白翰辰心说以后要是偶尔受个伤也挺不错。
吃过早饭,白翰辰直奔孙宝婷屋里找白育昆的心脏病药。刚在饭桌上白育昆念叨老大怎么还没回来,叫他打电话到徐州去问。尽管纠结不已,但白翰辰认为事到如今必须得跟老爷子把实情全撂了,拖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按白翰宇的性格,既然决定离开就不可能再回头。白翰辰想过用大哥路上生了急病这种理由来拖延几天,好歹让家里人踏踏实实把年过了。可转念一想,老爷子根本不是能被瞎话忽悠的主,长痛不如短痛,大不了替他哥挨上一马鞭。
孙宝婷进屋见儿子翻箱倒柜,诧异地问:“翰辰,你这一大早翻腾什么呢?”
“我爸那瓶治心脏的药,您给搁哪了?”
“你爸咋了!?”孙宝婷脸色都变了——刚在饭桌上还好好的呢,这才一刻钟的功夫怎么就找上药了?
“现在没事,待会保不齐。”白翰辰拉开立柜抽屉翻找。
“不在那,在外屋的抽屉里。”孙宝婷刚说完便看儿子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赶忙撵在后头追问:“翰辰,翰辰你别吓唬妈,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我大哥走了。”
孙宝婷一直记着白育昆之前说过的话,登时胸口一滞,惊道:“啊?翰宇让人给攮了?”
“不是,人没事儿。”白翰辰心说妈您真敢想,“他跟人私奔了。”
孙宝婷愕然:“跟谁啊?”
“回头我再跟您细说。”
翻出药瓶,白翰辰匆匆出屋。
把药瓶紧紧攥在手里,白翰辰立在走廊上反复深吸几口气,平复下心跳敲开老爹的书房门。他特意叮嘱付闻歌在走廊尽头等着,怕老爷子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还能有个懂医的给救命。
白育昆的习惯是吃完早饭在书房里看一会书再去公司,在北平白家大宅里如此,在天津别邸时也一样。他看的书五花八门,白翰辰进去时瞧见老爹一脸悠哉地捧着本《如意君传》,顿觉有些尴尬。不过也好,老爷子能有闲心看艳/情小说,说明此时心情不错。
“爸,一大早看这个是不是闹腾了点儿?”白翰辰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观察父亲的表情。
“诶,到我这岁数了,看什么都一样。”白育昆摘下眼镜,起身将书塞回书架上,“找我有事?”
白翰辰下意识地将攥着药瓶的手背到身后:“嗯……是有点儿事儿,爸,您先坐下。”
白育昆负手而立,盯着白翰辰看。只见平日处变不惊的次子今日却眼神闪烁,于是淡淡道:“你爹我活了半辈子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你到底有什么惊天大事还得让我坐着听?”
白翰辰一咬牙一狠心,撩袍子咕咚跪到了亲爹眼前:“爸!都是我的错!您罚我吧!”
“你——你这是哪跟哪啊!”白育昆被儿子跪傻了,赶忙绕过桌子疾步上前,弯腰去抓白翰辰的胳膊,“起来!翰辰!”
“爸我对不起你!”白翰辰硬坠着重心不肯起,“我大哥……我大哥他……”
以为长子出了意外,白育昆顿觉腿软,急急追问:“你大哥怎么啦!?”
“他……他走了……”
“走——唔——”
白育昆急火攻心,前胸后背顿觉阵阵绞痛。他紧紧扣住胸口,半个身子都跌进了儿子怀里。白翰辰刚忙起身给人架到椅子上坐下,拧开药瓶往老爷子嘴里塞了三片药,紧跟着解释道:“他是上船走了!人好好的!爸您别着急!”
白翰辰也是豁出去拼一把,先让老爷子往最坏的地方想,然后再摊牌。除了生死无大事,他料想私奔这事不会让白育昆比以为儿子死了还着急。生气是一定的,但起码比一上来就拿大哥跟金玉麟私奔的事实捅老爷子肺管子强。
这就好比生意场上谈生意,只要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剩下的就是讨价还价了。不过等白育昆回过味来,发现儿子把做生意的那套花活儿用在自己身上,保准得跟他算后账。
现在白育昆可没心思琢磨那个,一颗心全吊在大儿子身上。他面色涨红呼吸急促,抖着手拽住次子的马甲前襟,追问道:“走……走哪去啦?”
“南洋那边,昨儿晚上上的船。”白翰辰边帮父亲胡撸胸口边解释,“跟着他的人通知我的,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拦了。”
白育昆猛一拍太师椅扶手,厉声喝道:“他去南洋干嘛!?翰辰!你给我说清楚!”
“他……爸,这事儿有小半年了,您听我慢慢跟您解释。”
白翰辰沉下气,将事情的缘由原原本本告知父亲。他越说,白育昆的眉头拧得越紧,脸色也越阴沉。等白翰辰说完,就听老爷子咬牙切齿地咒骂道:“不孝子!真不如死在外头!白家列祖列宗的脸都教他给丢尽了!”
“爸,都怪我,把大哥的事瞒了您那么久……”白翰辰紧着把错全往自己身上揽,“您要打要骂冲我来,千万别憋着,马上过年了,您别气坏了身体。”
“我他妈死了你们就都踏实了!”白育昆指着儿子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翰辰!你大哥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那金玉麟是个什么货色,啊?他是卖国贼!毙他十回都应该!”
“金玉麟的案子已经结了,冷学长和我丈人都说他罪不至死……爸,报纸上写的您不能全信……再说……”白翰辰话说一半,堪堪收住声音。不能指责害金玉麟身陷囹圄是白育昆的错,那绝对是火上浇油。他话锋一转,道:“再说我大哥跟他毕竟有孩子了,他是我侄子的亲爹,我能见死不救么?”
“养个野种,辱先人的脸面!”白育昆仍是气,可一想到亲生儿子大着个肚子跟外头吃苦,他又不免心疼。说到底也是他这当爹的糊涂,养个儿子养了三十年竟然给养错了。而且孩子都有了,还跟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小半年竟没看出来丁点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