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化羽之离(53)
五百步的长度,行刑人两边持铁仗,受刑人从中过,走到哪,该处的行刑者便狠狠落仗,直至行程结束。
第二步:十五尺钉道。
十五尺,长钉铺路,三步行全身顶礼,五步行五体投地顶礼,受刑人从钉道走过即结束。
第三步:百阶梯。
平心而论,这算是最轻的,受刑人一梯一跪一叩首,但经过前两步后,方知这关的残忍。
萧羽晨冷静的看着刑具一一摆好,杨宁坐于百步梯平台上:“因你还有罪行在身,这第一步,便改为‘十五尺钉道’,以示诚心。”
好狠的心,在场的人只敢在心里如此想一想,可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心寒,叫了十几年的父皇,如今却可因为未定之事如此心狠?罪行在身而改刑,那有没有想过,自己才不过十四呢。
萧羽晨一身盔甲被脱下,面具摘下,就连鞋也不允穿上,仅剩薄薄的单衣,面容展露,稚气未退,而今却要面对极刑。
单薄却坚定的身影走到那令人心悸的钉道前,没有半点犹豫,踏了上去,尖锐钉头穿透皮肤,慢慢刺入血肉的过程,萧羽晨很好的感受到了,三步至,屈膝跪下,皮薄之处鲜血流的更加刺眼,两手放在钉上,叩首,脸部立现红色,起身,五步,全身与尖钉亲密接触,萧羽晨紧咬牙,不发出一丝痛苦声音,只是脸色愈加苍白。
白衣变血衣,需要的时间不长。走到最后一步,萧羽晨因脱力站不稳,有些踉跄却没有倒下。只是稍作停顿,萧羽晨便走到五百步杖那处,依旧没有多言,在杨宁淡漠的眸色中,走了进去。
两杖齐下,打在萧羽晨的腘窝处,已是重伤的膝盖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徒留下红色印记,心里的愤怒,不甘在此时侵袭了他,大吼一声重新站了起来,铁杖落在身上,萧羽晨□□的走了下去,即便被打的倒下,跪下,萧羽晨仍然会让自己站起来,走出五百步杖。
途经之地,只有血色。
萧羽晨深吸一口气,重新踏出步子,一梯一跪一叩首。每一梯,每一跪都让萧羽晨再次体味刚才的刑罚之痛,梯上落血,诡艳非常。
六十阶,七十阶,八十阶…已经能模糊看到高坐于台的杨宁,萧羽晨振作精神,完成那最后一跪。
“请父皇放了母妃。”萧羽晨声音似若有若无,最后终有不支,软倒在地。
杨宁冷眼旁观,身边的太监得到示意,下去将幽妃带来。到这时,萧羽晨才松了口气,不过还不敢大意,刚刚杨宁都能如此狠心,又怎么能够预料以后?萧羽晨无声讥笑,其实自己也早就不相信他了吧。
幽妃带到此处,便被入眼妖艳的红色刺激到了,不顾身边的侍兵,向萧羽晨跑去:“羽儿!”
侍兵正欲制止幽妃,杨宁却示意让其退下。
走近到身边,清晰的看到满身伤痕,幽妃倒是不敢靠近,好像靠的近了,她的羽儿会更痛。
“娘。”萧羽晨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想要触摸许久未见的母亲。
幽妃拉住萧羽晨半空中的手,泪流不止,手想要摸上去,却又怕弄疼,只在空中虚抚,满是心疼:“我的羽儿。”看向身后的杨宁,充斥着悔恨与愤怒。
“杨宁,你好狠毒的心!”血漫三步的凶狠谁人不知,她没想到杨宁竟会用在自己孩子身上。
“萧梦瑶,这就是你背叛朕的下场,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是你害了你的儿子!”
萧梦瑶冷冷地望着杨宁,再无半丝期待:“我早该认清你,却一直骗自己,认为你不会太绝情,是我太傻。”
“你的确傻,傻在和温君明藕断丝连,现在这个样子,怨谁!”
“杨宁啊杨宁,我萧梦瑶自问没有对你不住,信与不信,我已经不在乎了。”
萧羽晨在幽妃怀中,他们的每一字都清楚的传入耳中,自己似乎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他坚信一件事情:“娘,我相信您不是他口中那种人。”
萧梦瑶怜爱的看着萧羽晨:“孩子,是娘害了你。”
杨宁怒极而笑:“差点忘了他了,萧梦瑶,他知道自己是个贱种么?”
“闭嘴!”萧梦瑶怒斥,“你不配是他的父亲!”
萧羽晨只觉眼前的世界恍如梦中,不甚真实,想的多些却又头疼。
“背叛朕的人,都得死!”
杨宁面露狰狞,也不下令了,直接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刀,毫无理智的挥了下去,萧梦瑶推开萧羽晨,挡在了他的前面。
不,不要,不要这样看着我,萧羽晨想要大喊,却发现如鲠在喉。
当杨宁回过神来,萧梦瑶渐失生气的眼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造成这一切的是自己手里握住的刀,俨然还留在萧梦瑶的身体里。
“梦瑶?不是的,不是要杀你的。”
回应他的是一双无温度的眼睛,充满着对他的厌恶:“杨宁,你好可怜,我很庆幸自己从未爱过你。”
原本还凌乱的心,听到这句话,又生出一股恶意:“那你就该死!”用力将刀□□,恶狠狠的看着眼前母子。
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萧羽晨的脸上,萧羽晨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娘!”
明明自己是要救出娘,为什么反而害了她?萧梦瑶被萧羽晨抱住,伸手亲亲摸着萧羽晨的脸,头发,眼睛一直看着萧羽晨,总觉得看不够,不舍充沛着双眸:“娘真的对不起你!”
萧羽晨拼命想要忍住泪,却是徒劳:“娘,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娘本想等你回来,看你穿上娘亲手做的衣裳,可惜,娘等到你回来了,却不行了。”
萧羽晨拉住萧梦瑶无力将落的手:“可以的,娘,我们离开皇宫,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孩儿只穿娘做的衣服好不好?”
“傻孩子,真的是傻孩子,听娘的话,好好活着。”
手终究是无力的,任凭萧羽晨不愿放手,也阻止不了她的离开。眼睛渐渐闭上,将对萧羽晨的不舍及担忧一并掩住。
“来人,将那逆贼处死!”杨宁眼中掩不住的疯狂弑杀。
侍卫只是听从命令的人,但是看到一个满身是伤的孩子抱着已亡的母亲坐在地上,终归是有些不忍,只可惜皇命难违。
“啊!”
最先靠近萧羽晨的侍卫,痛呼一声倒了下去,而杀了他的人却是他身后的侍卫,乱战转瞬即到,紧闭的宫门,从外冲开,原本的侍卫隐隐分成两拨,居然打了起来。
“朕来亲自结束你的性命!”杨宁似乎也没想到出现这种情况,不过他现在只一心想要萧羽晨死!
杨宁的声音似乎刺激到了萧羽晨,而他语气中的杀气,也让人心寒,不可否认,萧羽晨其实从一开始还是抱着希望的,毕竟眼前的人,自己叫了十多年的父皇,可到头来什么亲情都逃不过死,萧羽晨将萧梦瑶的尸体轻轻放下,缓缓抬头,其目如嗜血,视之胆寒。
“杨宁,该死的人是你!”
杨宁也是被他突然的戾气惊住了,不过毕竟是一国之主,岂会轻易吓到,冷哼一声:“现在的你,不过是强弩之末,有何畏惧?”
原来,血漫三步不过是他想要削弱萧羽晨战斗力的手段,萧羽晨仰天大笑:“你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我了。”
抓起倒在自己身边侍卫的佩刀,向着杨宁就冲了过去,杨宁举刀相抗,可是那一刀的力度却不是他可以抗衡,惊愕的望着萧羽晨,没想到重伤至此,他还有如此爆发力。
杨宁向后连退多步,不知从何处在他的身边又出现了三人,全身衣服漆黑——暗卫。
“杀了他。”
得到命令的三人同时向萧羽晨攻来,萧羽晨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顶一时可以,却不能坚持太久,即便是这样,萧羽晨也不愿轻易放弃。
打的时间越久对萧羽晨越不利,他们三人似乎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没有与萧羽晨死磕,而是周旋,等萧羽晨力气耗尽的一刻。三名暗卫身上的武技都不像是天战国内的,绝妙远甚,对付一个重伤之人,三人心里本也是不乐意,可是打起来发现,不容小觑。
三人群攻居然没有显著优势,若不是对方渐显力弱,都不能伤他分毫,抓准时机,其中一名暗卫在萧羽晨胸口处踹了一脚,萧羽晨从百阶梯滚下,暗卫乘机而上。
萧羽晨好不容易停住,却是感觉胸闷喉堵,吐出一口血来,才稍微好些,逼近的剑气,萧羽晨已经无力抵抗,更何况,他的心已然是死的,那么身体死了又何妨。
“九皇子!”
兵刃相接,莫总管从暗卫剑下将萧羽晨救起,随着莫总管的介入,宫门外涌进了更多的人,三名暗卫首要任务是保护皇上,看到这般情形果断弃了萧羽晨,去到杨宁身边。
萧羽晨被莫总管扶起,向宫门走去。这一些转变太过出乎意料,杨宁也同样没有想到这个局面。看着躺在地上的幽妃,杨宁的心隐隐作痛,口中却仍然发出了命令:“追,抓到后就地处死!”
本以为出了那道宫门便立马有大批侍卫追来,没想到走了一大段路程了也还没见到影子,想来是杨宁太过自信,莫总管又出其不意,给了萧羽晨他们跑路的机会。
只是身体愈来愈疼而无力,眼前也有些泛起模糊,这不是个好现象:“若不行,弃我。”本来自己就没什么可能活下去,不能再害别人了。
“奴婢就是死也要护你,小姐已经走了,你必须活着。”莫总管一身劲装,看起来十分干练,表情也是十分坚定。
小姐就是母亲吧,原本就不属于宫里人,萧羽晨如是想着,也没有再开口,因为到底还是被堵上了,前两人,后两人,将他们围了起来。
莫总管慢慢将萧羽晨抓紧拉到身后,感觉到莫总管的杀意,对于自己现在沦为负担,很是无奈。
莫总管出剑速度很快,招式也是从未见过的武技,以速制人,一下放倒两人,而后面两人,也没有办法支援,因为早就被两枚银针拖走了意识。
“九皇子,您不能再出手了,会让伤势更加严重的。”莫总管拉住萧羽晨放银针的手,很是担忧,她怕就算逃了出去,伤势过重,情况也不容乐观。
萧羽晨点头算是答应,免得莫总管担心。
过了几道宫门,却是看到向自己跑来的十一和柔儿。
“十一?”
爃皓看到许久未见的萧羽晨很是激动:“九哥。”可是看到他身上的伤,又焦急又心疼起来。
“十一皇子,拜托你了。”莫总管将萧羽晨交到爃皓手上。
爃皓郑重的点头:“你放心,九哥若死,我定不独活。”
得到承诺,莫总管放下心来,从怀里拿出一枚玉戒:“这是小姐最珍贵的东西,便交给你了。”
放到萧羽晨手里后,让萧羽晨莫名的心慌:“莫总管,你不能…”
“九皇子,我发过誓,与小姐生死与共,不能食言。”说完便转身离开。
萧羽晨想要拉住莫总管,却只带动他一身的伤,咳了起来,柔儿不想辜负莫总管的心意,连忙让爃皓背起萧羽晨往之前计划好的路线跑去。
虽明白,莫总管是想阻挡后方侍兵的追击,也知道有一群人与她并肩,可是以她刚才的状态,以及对母亲的忠心,她必不会求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爃皓背着萧羽晨一路跑,不远处传来急促不齐的跑步声,马上便有拿着刀,举着枪,穿着盔甲的侍卫出现在眼前,看来消息终于还是传出来了,爃皓本就无功夫,也没见过这样的仗势,立马让他慌了神,一旁的柔儿也是沉着脸。
让爃皓把自己放下来,脚突然触地还是钻心的疼。看到三个毫无反手之力的人,侍卫都大胆上前,最先靠近的几人毫无预兆地倒地,萧羽晨举起的手无力的搭在爃皓的肩上,一下子,众人有些犹豫,不敢向前。
爃皓对萧羽晨的崇敬之情都不能用言语表达,没想到都伤成这样,还能动手,事实告诉他,只有更崇拜,没有最崇拜,刚才还无力软倒在自己身上的萧羽晨,猛地一下拿了落在地上的一把刀,对着冲过来的侍卫一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