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掌门(27)
就在我开始怀疑罔樨也许只是迷路了的时候,他回来了,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声响,一打开门,随着吹进来的冷风,我嗅到裹挟而来的浓厚的酒气。
他喝酒了?自从十五岁那年罔樨喝醉发酒疯后,他就在没有喝过酒……
现在我的视力似乎好了些,能看见他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我连忙起身去扶他,他却一下逮住我的手臂,然后他做了什么动作,好像把某个东西带到我手腕上,只听一声金属闷响,手腕处一片冰凉,我晃了晃手臂,那东西发出咣啷咣啷的声音。
我刚刚伸出另一只手,想确认那到底是什么,罔樨忽而将我扑到在床上,我只觉得后背剧痛眼前一黑,但很快我就顾及不得疼痛了,唇上忽然传来独属于鼻息的特殊感受,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要亲我。
罔樨已经亲上来了。
他全然没有了平时文雅的风范,与其说这是个吻,倒不如说是他单方面地在咬我,而且还一直试图让我张开嘴。我张开嘴的那一瞬间,微腥的血味就和酒香气息一起进入了口中。我试图伸手抱住他,但只是轻微动作了一下,他就死死按住了我的双手,完全不容许我有任何动作。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动,阖上本来就半瞎的眼,任由他去了。
罔樨像是要从口部开始将我咬碎吃掉一般,恶狠狠地碾压着唇齿之间,我几乎能尝到他心里的不满和愤怒,他的舌尖划过我的齿槽,然后我突然尝到了异样的味道。
是药,上次我用在他身上的迷药。
这算是记仇吗?
尽管我不知他为何要用迷药,毕竟我现在完全没有战斗力,随随便便就能制服,但既然他想下药,那就下吧,就算他想杀了我,我也能替他磨好刀,再毫无怨言地把自己洗干净的脖子递过去。
可我分明知道他绝不会对我下杀手。就算是得知了当年的实情,罔樨他也不会对我下手,罔樨就是这样的人啊,我再清楚不过了。
心里充满了叹息,我逐渐失去了意识,在重新沉浸于黑暗之前,一滴带着体温的液体落在了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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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药效似乎加强了,再醒过来的时候,我感觉身体肿胀,头部剧痛。要不是长时间躺着,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脖子,立刻就察觉到有人在我身边。这种气息……还是罔樨。
而且,他睡着了,呼吸匀称,身体放松。
此时正是夜里,月光穿过窗棂,清风抚动幔帐,有什么反光的金属器具放在好似圈椅的东西之上,随着角度变换一闪一闪的,因为眼睛不好使,这柔软又梦幻的景象在我眼中倒是真真有些好看。
我忽然觉得,要是我和罔樨成亲了,半夜醒来时看到的,估计也就这幅光景。这个想法让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要是能看得更清楚就好了,拿来做美梦素材也不错啊。
估计是笑起来有点抖,一旁的罔樨有些不满地呓语一声,伸手揽住了我的腰。
天知道我花了多大劲才制止自己的颤抖,被罔樨在床上抱住哎,这可比什么“成亲后所见的夜景”要有冲击力多了,足够我瞎乐十多年了。管它什么前朝余怨新仇旧恨、生死离别星离云散,今天晚上我王一就是要躺平在这张床上,即便是位列仙班的黄瞎子下凡来请我做神仙,我也不去。我一定要等到明早罔樨自然醒来,把手松开那一刻。
谁也不能剥夺我这点小心思。
至于现在我和罔樨究竟身处何处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早再说吧。好不容易活过来了,这点乐子还是要给自己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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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被罔樨抱着的感觉太好,明明昏了那么久,结果我还是在天亮前睡过去了。
醒来之后,罔樨人已经不见了,我试着起身,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我手上似乎是被罔樨带了什么东西,于是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绵绵软软的环,用力捏捏,里面还有实心的内核,某一处还连着一条长链,链子是金属的,但是环扣紧密细小,摸起来像是根绳子。
链子挺长,足够我在房间里各处走走了。我站起来,摸索着走了一圈,因为眼瘸,碰掉了几个杯子和花瓶,虽然地上铺着一层毛茸茸的厚毯子,但我撞到花瓶时力气太大,花瓶落地时还是裂开了,我大致敛了敛碎片,省得罔樨回来的时候扎着脚。收好了碎片,我随后起身继续到处摸,探得差不多了,凭着家具摆设的大致位置和房间的气息,可以推测出来,此处应该是罔樨的掌门居所。
毫无疑问,罔樨又把我栓起来了。
我忍不住叹口气,想说句“这个罔樨”,却忽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看来他不只给我吃了迷药,还点了我的哑穴,我试着自己解开,却察觉自己内功转不动了,继而又发现罔樨点哑穴的手法复杂如一个行医多年的老油条,无法调用内力的我没办法自行解开。
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我只能继续叹气。封了我的内力,点了我的哑穴,把我拴在这里,之前还喂我迷药,估计是为了偷偷带我回青铜派,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藏在这里。
估计罔樨盘算好久了,想得还挺周到的。吻我的时候检查我有没有在牙齿里藏东西,为了防止药失效,提前上镣铐,之前地上还没毛毯,这回铺上了,大概是怕我看不清摔跤磕了腿。
现在他不在这里,最大可能就是青铜派内有事务,他不得不去,不然他肯定还要留在这里,看我表现如何。
“你的手怎么了?”
说谁谁到,罔樨这是结束正事回来了,不过我的手好好的怎么……嗯?好像有点红色?
“为什么要割破手!”
这语气凶的,简直就像是我故意要自残似的,估计是刚才收拾花瓶碎片的时候没注意,疼都没疼,也不用这么紧张吧。
我张开嘴,想解释一下,然后突然想起来,我现在说不出来话,但罔樨已经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了,就算看不清他什么表情,我也能感觉到他现在正在生气。
这真是没处说理去,我总不能现场血书一封来表示来龙去脉吧?
罔樨似乎也意识到我不能说话,没再说什么,凶巴巴地捉住了我受伤的手,然后放进自己嘴里恶狠狠地吮吸了两下,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了白花花的东西…哦,是纱布,没好气地缠在我手指上。
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绝不要再写王一的过去了[TwT]自损八百,太致命了
第30章 我编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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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被罔樨包成了一个球,正式宣告成为一只废手……我总觉得伤口没有这么严重。算了,变成球就变成球,正好这两天浑身的肉都僵硬得很,就当是按摩锤了。
手可以不计较,嘴可不行。我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张开的嘴,示意他解开我的哑穴,罔樨很明显地一怔,然后转身捣鼓了一会。
他倒了一杯水给我。
这家伙!明明是看懂了,偏要装着不明白的样子,我接过那杯水,咕咚一口喝下去,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于是,罔樨又倒了一杯水给我。
我恨恨地看着那杯重影的水,又喝了。
我喝他倒,他倒我喝,我还就不信了,他今天要把我灌成活体汤婆子不成?
不知喝了几杯,罔樨终于停下倒水的手了,他按下我指着自己嘴巴的手:“你不能再喝了。”
明明是他装糊涂先倒的水,这会倒显得像我喝水喝上瘾了似的,真恨不得把刚刚喝的水再还给他。
我将圆球手伸到他面前,碰了碰他的嘴巴,表示不满,罔樨晃了晃,背过身去放杯子:“……如果我解开你的哑穴,你肯定要喊人的。”
我使劲摇了摇头。现在青铜派他说了算,而且那些罔家的死忠粉估计都咬牙切齿恨不得拉我这失职的副掌门去祭天呢,我怎么会喊?
“而且我不想听你说话。”
什么?这话真扎心,罔樨讨厌我了吗?我瞪大了眼,试图看清罔樨的表情。
“你别那样看着我,我之前给过你解释的机会了,是你不肯说。”
我心虚地垂下眼帘,但还是摇了摇头,那些缘由……哪里能简单地说出来。
“上一次,你是哄骗我后逃跑的,这次不会给你机会。”
不会的不会,我接着摇头,上次那是事出有因,容成寻与温无凛不熟,我必须亲自去和温无凛搭桥,所以不得不走。这次我伤得挺重,怎么说也得待上一段日子……而且我就算是舌灿莲花,同样的手段也没法生效两次吧?
罔樨好似明白我想了什么,声音里透着点莫名其妙的气恼:“我总是被你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只要让你开口,我立刻就像心智受损一般听话,你…就是吃准了我拿你没办法。”
这话也不能算假话,但不能因噎废食,就这么不让我说话了啊……我用鼻子哼了哼气,表达内心的不满。
罔樨却忽然不说话,他好像在静静地看着我,试图看出点什么。我到是希望他能看明白我在想什么,可惜没有,现在从他那儿传过来的情绪氛围,并不算好,罔樨他……很失落?
“阿一,你恨我吗?”他忽然出声,问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我怎么会恨他呢,这时候继续摇头就对了,可他却突然背过身去,连看都不看我,声音也有点抖,“当我没问吧,不要告诉我,上一次让你跑了,结果……你竟然险些就把自己的命给送出去!”
“这次,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让你再离开这里了!”
罔樨这番话让我忽然明白过来,他之前为什么会去喝酒了。
他一定是思前想后辗转反侧地想了好久,才下定决心把我关在掌门居所。罔樨那种性子,连我给他发冠嫁祸于他时,他也不愿意供出我来,更别说无缘无故就把我关在这里了,要是放在平时,就算有人把刀架他脖子上,逼着他囚禁我,他也肯定不会禁锢我的。此时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大概是真的被逼急了。
也是,谁让我一出了青铜派的门,就奔着找死的地方去呢,要是墨夷岭或着容成寻出去作死,我也得把他们关起来,不但关起来,还不给饭吃不给水喝,什么时候想活着了再放出来,这么一想,完全可以原谅罔樨刚才给我灌水的事了!
按照这个思路来考虑,我还真是好可恶啊,又不是不知道被留下的人是什么心情。
不过,罔樨要是不来找我,没碰巧救下我,那他下半辈子也不会再得知我死了的消息,所以也不能全赖我,我还是仔细考虑过这一点的……
罔樨微微侧身,见我没动作,似乎又有点慌,向着我走近了一点,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的脚步后,罔樨他又后退了几步,似乎那里也站不安生,于是他顺势绕着桌子走了一圈,身姿依旧挺拔,但手脚却摆得奇奇怪怪的,动作很不协调,一看就是正在心慌。我在心底长舒一口气,三步两步走到罔樨身边,也不管又碰掉了几个杯子。
我拦住他,凭着感觉,尽可能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轮不到他来担心“他会不会恨我”这种事,那是我需要担心的事。
罔樨似乎被我亲傻了,半晌都没反应,脸上的温度倒是很明显地升了起来,见他这样子,我干脆闭上眼吻他的唇。触感和之前一样好,就是明显感觉到他全身都绷紧了,紧张得好似之前强行撬开我嘴的人不是他似的。
罔樨像是终于明白过来,忽然反抱住我,手臂像是蟹螯一般,我感觉我好像被钳住了,但他还顾及着我身上的伤,不至于喘不开气,但也挣不开,而且另一手还放在了我后脑勺上,他倒是一副高鼻梁呼吸自如,可我就不行了,这几日鼻塞,嘴又堵严实,整个要窒息的架势,偏偏还没办法出声,手臂又被夹在我和他之间,只能伸出手指死命戳他。罔樨这才反应过来,慢慢松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