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7)
沈长宁背着手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唇角紧抿,唉声叹气:“兄长,你糊涂啊。”对月叹息,肝肠寸断,痛心疾首:“我不能眼见兄长糊涂下去,必要亲自会会这‘绝世美人’。”
她转身,冷然道:“你们让开,我要进乾元楼。”
守卫扫了眼沈大姑娘,没回应。
侯爷有令,闲杂人等勿扰。
闲杂人等,重点:沈大姑娘。
第 11 章
林鸦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便探出头来看,隔着亭台楼阁瞧见被拦在乾元楼门口的沈大姑娘。眼神一转便想偷溜出去,因这些时日安分不少,故楼中护卫和婢女看守不是很严。而且他也摸清乾元楼大致格局,抄了条小道跑到沈大姑娘面前神神秘秘的拦下她。
沈长宁蹙眉望着眼前把自己包裹得很是严实的人,没有在第一时间拿下他不过是因认出此人身上裹着的大氅是兄长之物。这世上能穿着兄长衣物,与他恁般亲密之人恐怕只有嫂子。沈长宁面露惊恐,兄长不会当真‘金屋藏娇’吧?
“大姑娘,你不记得我了?”
沈长宁:“你是?”
林鸦拉下兜帽,指着自己:“我啊,外院马厩的林鸦,当初与牛老头一同为您的马儿治病。”
几个月前的事儿,沈长宁倒也有些印象:“牛老头前些日子被发配到城郭外的庄子,后来又叫回来。听闻是徇私,把个人放出去,后又经人求情……莫不是你?”沈长宁早便觉得不对,兄长说一不二更不能容忍家仆徇私,怎会因人求情而不追究牛老头那几人?
先前也从铃儿口中得知乾元楼里藏了个小公子,兄长……和小公子?金屋藏娇……绝世美人?沈长宁感到一阵晕眩,再定睛望着眼前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灵秀动人,好个漂亮的少年郎。
林鸦当着沈长宁的面打响指:“可醒了?”
“你、你住在乾元楼……与我兄长关系……?”沈长宁磕磕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心中后悔昨日不该在酒馆茶肆中编排沈太傅强取豪夺美人的话本。若是不编排她便找不到理由闯乾元楼,若是不闯乾元楼或许她仍活在拥抱小侄儿的美梦中。
林鸦:“嗯……不知怎么说才好,要说没关系也不算,我们快有小孩……”
沈长宁捂着嘴巴,泫然欲泣:发展到有小孩的关系,便是已有夫妻之实。兄长孤身多年原不是身体有毛病,而是不爱红颜独爱男儿身么?
“但仅止于此也没甚关系,他还是沈侯爷、沈太傅,我还是个山野小子。”林鸦耸耸肩,见沈长宁眼里含泪便有些急了。他可是最见不得姑娘家掉眼泪的,不知怎的便转动了脑筋赶紧安慰道:“您别担忧,我与沈于渊当真没有明面上的关系,时候一到我定会离开。你别、别哭了——”
果真是强取豪夺?沈长宁更是痛心疾首,怪她,嫁了出去便不再关心兄长。兄长瘫痪,她被蒙在鼓里。如今兄长动心却用错方式强留个小公子在乾元楼,得到身子却得不到心,分明是不懂追求心上人!
林鸦摸遍全身也找不着手帕,只好捏着沈于渊的大氅想替沈长宁擦眼泪又顾忌着她是个有夫之妇。别说沈长宁是个有夫之妇,便是个大姑娘他也是不敢动手。此前花眠柳宿,与那些个姑娘姐姐嬉笑却始终保持距离,还当真没敢上手摸,偏爱把自己装成个浪荡子。
沈长宁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失笑不已:“我没事,只是想到些事儿有感而发。你叫林鸦?哪儿人?几岁了?”
林鸦:“武荣州,刚及弱冠。”
“武荣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怪不得能出你这般灵秀的人物。刚及弱冠?可我还小上两三岁——”沈长宁捧场的笑语立时顿住,笑脸僵硬,差点变成哭脸。兄长比她还大上十几岁,居然娶个比她还小的小嫂子!
沈大姑娘今日依旧感到心绞痛。
林鸦后退一步,警惕又小心的问:“你还是想哭吗?”
“没有。”沈大姑娘强行挤出笑容,语气慈祥、目光慈爱的询问:“小嫂子——”
“啊?”
沈长宁:“咳,喊错了。”她叹气,摆手道:“别介意,我心里的愿望便是有生之年能见到走失多年的小嫂子。见到你,我便像是见到小嫂子般亲切,禁不住这么喊——你介意吗?”
林鸦想点头,只是禁不住沈长宁殷切的目光,生硬的转移话题:“您是想进乾元楼?”
“是。”沈长宁严肃端正略带哀愁的说道:“我是为了见失散多年的小嫂子——实不相瞒,我一见你,便觉得你定然是那与我沈家多年未见的小嫂子。见到你,我心里欢喜,兄长定然更为欢喜。”
面对沈长宁的真情实感,林鸦只能沉默以对。他没有因为沈长宁的话而联想到沈于渊可能娶过妻子,也并不以为自己相貌神似那位传说中的‘小嫂子’,他知道沈长宁口中的‘小嫂子’根本不存在。
全因于马厩初见时,沈家兄妹俩见到他就没露出过一丁半点特殊的关注目光。那时,林鸦于沈于渊和沈长宁而言便是陌生的外院长工,无需费心思多看一眼。
林鸦用大氅裹紧自己,抱着小肚子连连后退避开沈长宁:“咳咳,我、我要喝药去了。绿竹在喊我,我先回去,回、回见——”
沈长宁本也打算循序渐进,先让兄长把小嫂子留下来。因此没有拦住逃回乾元楼的林鸦,只余光瞥见跑动时扬起的大氅底下,凸出来的格外明显的肚子。
沈大姑娘惊悚不已——肚子都搞大了?!
男人?林鸦?大肚子?快有小孩?
……兄长不愧是兄长,威武不凡。
第 12 章
燕语莺啼春又夏,灯花剔尽暗窗斜。
又是一年初春来到,窗外百花盛开,熙熙攘攘无边热闹。深夜,空中零零落落几颗星子,黯淡无光。寒风凛冽,屋内银碳暖炉齐全,冷意透不进来。灯花爆开,林鸦扶着笨重的身子用剪刀挑开剪断一小截,火光很快明亮起来。
隔着珠帘,外头是个临时书房,沈于渊正于榻上握着书卷观看。察觉异样便抬头看过来,见到林鸦在里屋走来走去便起身撩开珠帘,自林鸦身后拥住他并取走剪刀放到一旁:“无聊?”
林鸦瞥了他一眼,握住沈于渊的手放到自己腰上说道:“腰酸。”现下已有身孕九个月,身子重得有时候不过走个几步便觉累。他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就想到处走动。月份重的时候,府里上上下下都盯着他看,怕他乱跑乱跳摔坏身子,届时大小都难保。
林鸦虽好动却非不分轻重,多半是在乾元楼附近走个两圈再绕回来。沈于渊在几个月前因朝堂事务而闲赋在家,帝王及帝王外戚对他防备甚重,总想用他却又怕这是把无法控制的邪兵利器。沈于渊早已能行走,只是瘫子的身份更能迷惑他人,故而至今也没暴露出去。
朝堂事务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哪怕闲赋在家也了如指掌。再者,林鸦临近产期,沈于渊便想多留时间陪伴他。沈于渊子嗣艰难,早便没有期待,林鸦极其腹中小孩是个意外之喜。将近一年的相处中,沈于渊逐渐期待、重视他第一个子嗣的到来。
对于林鸦,沈于渊已将他视为妻子对待。林鸦想要离开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但不重要。如果林鸦甘愿留在他身边乖乖成为他的妻子,沈于渊自是高兴。若是不甘愿,便是胁迫也得让他留在身边。
妻儿,妻儿。妻在前头,哪有孩子留下却无妻的道理?
沈于渊力道适中的按揉林鸦的腰部,低声说道:“长宁还闹你?”
沈长宁自从知道小嫂子有了,小侄儿也有了,便觉得人生圆满,打算长住沈府。当得知林鸦生完小孩便想离开,如遭晴天霹雳当下决定赖在沈府不走,连她相公韩王殿下亲自来府上接都被赶回去。可惜沈长宁坚持不到两月便离开,因是她出主意撮合兄长与小嫂子却每每被秀一脸恩爱。
时日一久,沈长宁怒不可遏,直接打道回府。近日是林鸦的产期,沈长宁跟着紧张不已,时常过府探望。
沈长宁从小被骄纵长大,林鸦也是骄纵的性子,两人年纪相近很快玩到一块儿去。沈于渊有时候突然产生担忧,忧心两人互生情愫。直到二人之间相处如幼儿,前一刻闹得天翻地覆老死不相往来,下一秒便能头抵着头商量坏主意。
林鸦气鼓鼓地哼两声:“她仗着韩王殿下欺负我背后没人撑腰,嘲笑我又胖又懒!”
沈于渊摸着林鸦比之以前大了两倍的腰,面不改色谴责亲妹:“她近两月来吃饱睡,睡饱吃,脸大了一圈。过两天我让元穆看着她点。”
元穆便是韩王殿下,沈长宁的相公。
林鸦‘嘶’了声,“腿肚子抽筋,难受。”沈于渊便将他抱起放到榻上,亲自按揉到深夜灯花渐熄。林鸦昏昏欲睡,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说话,渐渐阖目睡着。
沈于渊抬眸注视着昏暗灯光下的林鸦,脸如玉盘,五官仍是清晰好看,只多添了分憨态可掬。脸色红润,桃花眼儿只要睁开必是水润莹光,他这模样任是谁见了都得叹句‘怕是叫人宠坏了’。
褒义而非贬义的意思。建安城里多少公子哥儿跟姑娘家那般娇养出来,只是谁都养不出如林鸦这般好看的。
除了林鸦身子重的月份里,沈于渊没同他行房,其余几个月时间里二人算是对彼此身体极为熟悉。乾元楼里不少地方都有他们曾欢爱过的痕迹,林鸦除了开头几次有些抗拒,及至后来得了趣反而主动享乐。乐完之后再慢吞吞抱怨两声,他是半点苦也吃不得,便是欢爱姿势都要挑最省力气又舒服的,不然便哼哼唧唧个没完。
快乐完就万事不管,连事后清洗都得沈于渊来忙。若是沈于渊不替他清洗,他觉得麻烦,下回怎么也不愿配合。沈于渊无法,只得伺候林鸦,渐渐的,还真把这小妻子养成个小祖宗。好在他也只是床笫之事迁就了些,旁余该有的坚持也不退让半步,否则林鸦真能野上天。
两人的相处是真应了那句:床上是夫,下床是爹。
沈于渊伸出食指戳着林鸦圆润的脸颊,低笑:“吃穿用度一应上乘,宠着你纵着你,嘴巴上还得理不饶人。小没良心。”
想跑?跑得动吗?
林鸦自幼无父无母,身边虽有师父,可师父一心炼药疏于管教。否则林鸦不会长成如今这般无善恶廉耻观,幸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近一年里,沈于渊既当爹来管教他,又当情人、丈夫般宠着他、纵着他,这般精心算计、步步逼近,林鸦早就是只被养得飞起不来的肥鸦!
即使扑棱翅膀飞出去,还是会不知不觉飞回沈于渊身边。
林鸦踢了踢腿,睡得有些不安稳。沈于渊便赶紧替他按揉腿肚子,林鸦紧缩的眉头松开,呼吸逐渐平稳。沈于渊待他熟睡后才出去剪掉灯花,回来钻入被窝中,林鸦无意识的寻找他的怀抱钻进来。
后半夜突然下雨,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贵如油。林鸦忽然惊醒,瞪着床顶拍打沈于渊的胳膊,着急了就从拍打变成揪紧沈于渊的头发。
沈于渊清醒:“怎么了?”
“疼。”林鸦手足无措,慌乱的说道:“肚子疼,怎么办?”
沈于渊的手探向林鸦两腿间,湿了。羊水破了,林鸦要生了。他猛地起身,哄着林鸦道:“别怕,很快就不疼。”他看似临危不乱、稳重从容,实则连鞋都忘记穿,光着脚便跑到外室把人都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