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限将至(18)
【我猜也是。】要不然一见面,张珍肯定就扑上来了,可是他没有,只是不远不近的站在戚一斐眼前,那就是他能靠近他的极限,【我会想办法,看能不能让你离开这里。】
说完之后,戚一斐就准备离开了,和张珍的告别,并没有戚一斐想象中那么艰难,因为他知道他们并不会就此结束。他还没给张珍报仇呢,张珍的样子也不像是短期内就会轻易转世投胎。与其在这里伤心浪费时间,不如想想哪里有得道高僧,可以给张珍扩大活动范围。
闻罪见戚一斐起身了,这才也缓缓站了起来,动作行云流水,却透着那么一股子缓慢孱弱。
戚一斐这才惊觉,他的这位朋友,好像身体并不怎么好,还累他陪自己在这种阴凉之地久坐。刚刚才分开的手,再一次贴了上去,主动扶住了七皇子。关心道:“你没事吧?”
“无碍,只是寻常起身后的头眩。”闻罪摆了摆手,虽然这么说着,却反而更加靠近了戚一斐些。
张珍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总觉得这套路有点眼熟。
“你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戚一斐真的觉得七皇子的性子就是太软了,人善被人欺,他怎么总认识这种傻乎乎的朋友,真是要操碎了心。
“你才是,”闻罪不掩忧心的看着戚一斐,他从始至终没有哭过,这就很不对劲,“真羡慕张珍啊,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张珍:“!!!”确定了,破案了,这不就是他之前看过的那话本小说里,白莲花女主撩男主时才会说的台词吗?
“我们也是好友呀。”虽然感情突飞猛进的快了些,但戚一斐真的已经拿闻罪当朋友了。他朋友不多,不是不会交,而是一种选择,他的身份太敏感。而且,交友嘛,贵精不贵多,但只要是他认定的朋友,他一定会真心相待。
果然,戚一斐上了套路。张珍心道。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这样相携走了,徒留张珍一人,震惊的站在原地,他兄弟不会真要变成断袖了吧?!
闻罪一直磨磨蹭蹭,其实是在等戚一斐哭出来,他好抱着他安慰,但一直到了诏狱门口,戚一斐还是没哭,脸比衣服还干燥。让闻罪多少有点小失落。
直至戚一斐道:“我,明天还想来,你能陪我吗?”
“乐意之至。”闻罪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情绪起伏这么大过了,这感觉……真好。
两人一同离开诏狱后才发现,外面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下午,戚一斐饥肠辘辘,又过意不去的想起身体不好的闻罪大概也是一样的,正准备说要不然我们先去吃点什么,就发现在闻罪的马车里,早已经准备好了雍畿最有名的馆子里的拿手菜,基本都是戚一斐想吃的。
“是吗?”闻罪装作错愕,“我随便让人点的,没想到这么巧,咱俩能合了胃口。以后一起约饭。”
“好呀好呀!”戚一斐忍不住感叹,“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吗?”
“有,”闻罪斩钉截铁的明示,“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和你的朋友做些什么。”
虽然闻罪不懂心理学,但他的经验告诉他,有些情绪不发泄出来,早晚会出问题。
戚一斐已经开始大快朵颐,等吃饱喝足,满足了口腹之欲,这才停筷,开口:“你能让阿宝待的地方亮堂点吗?”
“恩?”
“就,阿宝喜欢亮的地方,最好能有鲜花、摆件,像个活人住的。”哪怕张珍再活泼,也不能否认,那个灵堂的压抑阴暗。
“可。”
“哦,对了,给阿宝的祭台上,摆点打发时间的东西吧,玩具啊,话本什么的都行。或者我可以给他请个戏班子吗?就在他灵前小声唱,保证不打扰到锦衣卫办公。”戚一斐觉得现在张珍最缺的就是娱乐了。
“……我会着人去办。”纵使是闻罪,都被这与众不同的友谊给整的有点懵,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和死人吃醋了,“你、你也喜欢这样吗?”
“喜欢什么?呀!”戚一斐这才想起,他忘记问张珍最重要的——摄政王到底是谁了!这个张珍肯定知道。算了,明天再问也是一样的。
回到戚家,戚老爷子和傅里已经小心翼翼的等在了前厅。
戚一斐和没事人一样的状态,深深的吓到了他们,戚一斐越说没事,他们就越觉得他有事。诚惶诚恐到,连戚一斐晚饭多喝了一口粥,他们都恨不能站起来鼓掌。
没有悲伤到食不下咽,真是太勇敢了!
戚一斐:“……”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张:哇,这个摄政王.白莲花,他是不是发情了?不如我们把他……
☆、放弃努力的二十二天:
当天夜里,戚一斐就主动去书房,和他阿爷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
爷俩谈了什么,当晚就被送到了重华殿摄政王的案头。
丁公公先前,虽有帮着摄政王卖惨的嫌疑,但他也没对戚一斐说错,闻罪是真的忙。为了腾出每天陪戚一斐的时间,闻罪几乎每晚都要超负荷工作,更要命的是,今日白天安排好的行程,因为突发了张珍的意外,而被彻底打乱,他今天大概真要熬个通宵了。
为保证身体不出问题,闻罪连许久不曾再喝的中药与参汤,也重新备上了。
可还是忙,忙到连喝口药,都是抽空喝的。满嘴的苦涩之味,只有看着戚一斐的画像,才能稍稍缓解。
但仍觉得不够。
丁公公很会拍龙屁,急中生智,献上一宝。
——面糖。
糖包在油纸里,纸面上印着一个“斐”字,很显然这玩意出自戚府。
戚一斐作为天和帝心中的吉星,待遇自是没话说,从小到大,从里到外,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专人专供,哪怕是寻常的一张油纸、宣纸,都会在不起眼的地方,印上“斐”和“依”的字样。
“这是郡王爷今天赏给奴婢的。”丁公公小心翼翼的捧着油纸包,近到御前。
戚一斐作为一个不那么听话的学生,上课的坏习惯必然是一样也不少的,好比,惯爱偷吃几口藏在夹袖里的小零食。
哪怕先生是闻罪也拦不住,戚一斐只会拉着先生一起吃。
今日戚一斐的奶公给他准备的就是面糖,裹了厚厚的一层芝麻白糖,酥而不碎,又特意做的极小,一口一个,香浓开胃。
但戚一斐早上已经有了闻罪送的状元糖,喜新厌旧的小孩毛病,让他随手就把面糖送给了丁公公。
“奴婢哪有那个造化吃郡王爷的东西。”丁公公这话绝对发自真心,毕竟戚一斐有吉星之名,不敢说在全国都管用,但至少在深受天和帝影响的皇城内外,是十分有效的。哪怕是反对迷信的摄政王上了台,也不影响大家私下里继续这么想,“奴婢本打算回去供起来的,如今借花献佛,还望爷爷能口比蜜甜。”
爷爷,是宫里太监背着皇帝时,对天子的敬称。
虽说是背着,但全天下都知道爷爷特指的是谁,皇帝自己也知道。丁公公在私下里这么称呼摄政王,到底什么意思,大家也都懂。
“孤哪里能夺人所好?”闻罪嘴上这么说着,却已经停了笔。
闻罪刚刚喝那么苦的药的时候,都没影响他不动声色的批改奏折,如今却反而搁下了朱笔,可以说很口是心非了。
“爷爷开心,奴婢也能少些提心吊胆,少……挨板子。”丁公公还适时的剖析了一些内心“真话”,苦哈哈摆了个笑脸。很能给主子坡下。
“那就用三次板子,换你这个糖吧。”
“谢爷爷开恩,谢爷爷开恩。”丁公公忙不迭的跪下谢恩,喜不自胜。他心想着,这郡王爷怕真是个吉星啊,他这才接触多久?就换来了天大的恩典。回去就去郡王爷给供起来!
但没等闻罪真的吃糖,戚一斐与他阿爷的对话,就被写成蝇头小楷,一字不落的送了上来。
送信的是暗卫,今天下去才被派到郡王府,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戚一斐,不发生张珍那样的惨遇。其次,才是关心一下戚一斐的心理健康,戚一斐始终没哭,反倒是快要成为闻罪心头的担子了。
戚一斐和他阿爷谈的,不外乎就是张珍那点事。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戚一斐很爱脑补,若有一日他们家也遇到张家之事,他不希望他阿爷因为他,而被人威胁。
戚望京戚老爷子,却展露出了和他在朝堂之上和稀泥的样子,完全不同的一面,霸气的可以。被鹦鹉学舌的暗卫,活灵活现的表演到了摄政王眼前。
“嗤,张吉那老小子无能,我却不同!”没有人,可以用他家人的安全,威胁他!
“若不是威胁,而是选择了直接害死我,然后挑起阿爷与摄政王之间的矛盾呢?”戚一斐显然也深想了许多,并没有他往日里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忧无虑。他若真是个傻的,以他吉星的身份,绝无可能安生活到现在。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戚一斐都属于心里门清,嘴上不说的类型。
这可以理解为心思深沉,也可以……
来汇报的暗卫,暗中观察着摄政王的表情,生怕摄政王觉得心目中的白月光崩塌,以为自己被骗了什么的。他们虽才被分配到戚一斐身边,但从此以后,已是荣辱与共,办砸了差事,就得重头再来。
摄政王却笑了,抬手弹了一下写有情报的白纸,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戚一斐嘛。
——拥有一种并不具备侵略性的、只是更能自保的狡黠。
每个人的性格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里外之分,只不过戚一斐更能根据外界情况的不同,来调整自己的保护色。如今的戚一斐,就看上去比天和帝时期更能装傻了,这自然是因为戚一斐觉得,他只有这样才不会太打摄政王的眼。
毕竟,谁会和一个傻子计较呢?
当然,如果可以,戚一斐也是真不想掺和这些事。戚一斐没有野心,这点闻罪是信的,但该知道的,戚一斐也一样没有落下。
暗卫还是不放心,下了一剂狠药,他得根据摄政王的底线,来调整对戚一斐的态度。
“殿下就不担心……”
……戚一斐是不是在假装不知道闻罪的身份?
因为怎么看,戚一斐都没道理,还没有反应过来,七皇子就是摄政王。
“他是真不知道。”闻罪摇摇头,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只不过,戚一斐是在感受到了身边人,有意无意的阻碍他知道这件事,明白了也许他不知道,才会对他更有利,这才听之任之了起来。
因为不管现在知不知道,反正过了中秋宴,就肯定会真相大白。
闻罪也没想着要瞒,只是想享受一段时间,只当七皇子便能与戚一斐平辈相交的幻想罢了。
丁公公忙不迭的给暗卫打手势,人家俩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夫夫之间的小情趣,你从中裹什么乱呢?这里面你配有姓名吗?瞧这没眼力见儿的!
暗卫彻底放心了,不再缩手缩脚,奋力表演了起来。
戚一斐和祖父所说的设想,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但也不是他真有多聪明。而是结合了张珍的遭遇,联想到了之前生死簿反常的数据,最终才推理得出的。
幕后之人苦心筹谋多年,威胁人只是最低级的手段,得不到真心,也没办法保证顺利。他必然还有其他什么后招。
于是,戚一斐便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他也入局,那人会怎么对他?他是肯定不会像张珍一样自杀的,但说不定会有人让他变成“自杀”。事实上,也许张珍不自杀,他也会死。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那边就发现张珍是个狼人(比狠人还多一点),就顺手推舟成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