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妖道(58)
皇宫内最高处,便是专为国师所建的居所,天机台。
岐王朝以神权高居皇权之上,年轻的帝王声势浩大地将容斐这位新任国师迎了进去。
容斐却不喜天机台,便于后山修了一处草屋,闭关其中。
整个大岐王朝都知道皇宫后山有位神仙般的国师大人,降服了后宫枯井里的诡异绣花鞋和骷髅婴孩,还养了一条分不清东西南北,只会撞墙的小蛇。
国师几十年如一日,容颜不改,被高高捧上神坛。
容斐只要离开后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跪倒一片的人。渐渐地,他便不再外出,封了门,彻底闭了关。
或许确是个修道的苗子,容斐闭关不过二三十年,忽有一日,便在冥冥中似感应到了什么,身体被莫名气机牵引,睁开了眼。
刹那间,黑云翻涌聚集,大雪飘飞,暗无天日。
一双眼自天空睁开,与容斐的眼重合,居高临下,望向尘世。
世间万象,六道轮回,尽数入眼,然而不等细看,眼前便涌起一片血光。
窥视天道,为大不敬!
容斐的眼中瞬间滚下汩汩热血,浑身气机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有两缕钻出了阵法,一缕飘入了皇宫,一缕落入了一名初生婴儿体内。
巍峨宫阙内,重病垂死的老皇帝蓦然瞪大了眼,抓紧了皇太孙文煦的手,涣散的眼瞳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也就是在那个方向,转世投胎的严子棋和陆沉渊同时降生。
下身满是鲜血的女子摔倒在雪地里,听着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苍白秀美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
“他给你取名……叫子棋。”
女子的手轻轻抚过婴儿的脸。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缕黯淡金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婴儿体内,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只是那婴儿的哭声突兀一断,如命运夭折,预示了终将来临的逃不脱的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的宝贝儿可以回顾第33章前后qwq
另外,剧透提示:还记得和顾惊寒封印天魔的三位胖友吗?
第57章 设局
陆沉渊用秘法帮助自己和严子棋投胎时,保留了自己的记忆,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里住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一个是当年那缕天魔分.身。
在那个修者尽出的乱世,陆沉渊、严子棋、云璋、温扬四人是挚友,常下山结伴斩妖除魔,共同修道。
然而,在一次无意的卜算中,温扬耗尽寿命,算出了灭世一卦。
“十几年前有一男婴出生,因累世行善,成了举世罕见的大功德之身。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这本该是最幸运之事,但偏偏这个凡人拥有不凡的修道资质,在功德金身落下的那一刻,他开了天眼,窥探到了天道一角。天道至高无上,难以容忍蝼蚁的任何冒犯,便迁怒世人,放出了天魔。”
“天魔数千年前曾出世,行灭世之举,神州大陆至今未曾缓过气来。天魔封印之法流传甚广,须用百年以上修为者封印,或以功德金身镇压。当世百年修为修者无迹可寻,而那位开罪天道的大功德之人却还在世。他名容斐,身份不知,切勿卜算,尽心寻找。”
“我身将死,魂魄有损,恐怕再没有来世,也或许等得千百年,只是一缕残魂。但天魔必要斩除,还望三位,谨守本心,勿起杂念。天魔之威,狡兔三窟,死而不僵。”
温扬死后,只有一封信留存,尸骨皆无,尽化飞灰。
云璋为温扬立了一座衣冠冢,守灵七七四十九天后,和陆沉渊、严子棋二人出发,寻找大功德之人。
陆沉渊为此祭炼了一枚宝珠,可感应功德之气。
三人凭此寻觅多年,终于确认那位雄踞一方的奉阳国主容斐,便是他们所要寻找的大功德之人。
然而此时容斐正值盛年,还有一位修为高深的修者随身保护,三人虽然知晓容斐是天魔降世的诱因,但天地不仁,早晚有此一难,诱因并非根源,究其根本,容斐也是无辜。
商议之后,三人便决定再等等,等到容斐自然死亡,临死之际,再用他的身魂镇压天魔,毕竟如今天魔还未真正出世,他们还有许多时间。
这一等便是数年。
终于,奉阳国主在出征中重伤濒死,又恰逢天魔降世,身感瘟疫,时机到了。
严子棋找上了奉阳国主身边的修者顾惊寒,说明来历与缘由,在奉阳国主自愿的情况下,封印了天魔。
但温扬那句话没有说错。
天魔之威,狡兔三窟,死而不僵。
封印天魔之时,有两缕天魔分.身逃出,进入了距离最近的严子棋和云璋体内。
当时两人都未有察觉,查探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
但陆沉渊却总有不安之感。
此件事了,云璋守着温扬的坟墓结庐而居,闭了死关,陆沉渊则继续和严子棋在乱世中游历。
严子棋心思敏感,察觉到了顾惊寒和那位奉阳国主之间不同寻常的情愫,常和陆沉渊一起去长青山拜访,生怕这位寡言少语的天生道体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事实也证明严子棋的担忧很正确。
顾惊寒闭关许久,出关之时,竟挖了自己的眼,剜了自己的心,只为打造出一套完全适合天魔栖居的身魂。
他找到了转世的容斐,故意引动天魔,然后在严子棋和陆沉渊找上门时,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他要代容斐受过。
天生的修道之体,也是天生的天道反骨。
顾惊寒将容斐体内的天魔封进了自己的身体,并挑衅天道一般,拼着身死魂灭的风险泄露了无数天机。
压在当世无数修者头上的长青山顾惊寒死了,容斐却遗忘一切,成就了千秋帝业。
“值得吗?”严子棋问。
“顾惊寒肯定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陆沉渊笑着道,“因为他没有想过值不值。他只想让他余生少受些苦。”
严子棋诧异:“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陆沉渊笑了笑,没有回答。
而他不仅这么想,后来也确是这么做的。
当陆沉渊发现严子棋身上竟然有天魔分/身时,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查遍无数道藏,找出了一个秘法。
严子棋和他都是修者,修为相差无几,但都比不上顾惊寒。他若想跟顾惊寒一样强行将天魔引到自己身上,天时地利人和全都没有,根本无法成功,反而容易酿成大错。
所以陆沉渊找到的秘法,便是在转世投胎之际,身魂互换。
天魔分/身没有天魔那么大威能,只占据了严子棋的身躯,还未侵蚀到魂魄,此法可行。
陆沉渊定了主意,给云璋寄了一封信,说明缘由。
后来修行数年后,因着天资有限,严子棋和陆沉渊终于老了,再无寸进,大限将至。
在严子棋死亡之时,陆沉渊提前存下了记忆,施展秘法,与严子棋身魂互换,代替严子棋成为了天魔分.身的寄居者。
而后不知多少年,陆沉渊投胎降世,成了侯府世子,后被岐王朝皇帝文煦误以为大功德之人,接入皇宫,成为国师的继任者。
他也终于明白温扬信中提示的那句“谨守本心”是究竟是何意。
他对严子棋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再加之他刚刚转世,施展了禁忌秘法,身魂虚弱不堪,天魔分.身便趁虚而入,侵占了他的神智。
陆沉渊亲眼看着日渐疯狂的自己一点一点丢失前世的记忆,一步一步毁了转世的严子棋。
囚禁,欺辱,折磨,他无数恶劣不堪的念头被无尽放大,沦为吞噬心智的梦魇深渊。
然而,就在他祸国殃民,即将令天下生灵涂炭之前,岐王朝闭关多年的前任国师出关了。
这位在世人传言中早已死去的前国师,竟然是容斐。
容斐窥探天道,双目已盲,受了重伤,闭关多年才终于缓了过来。
但未成想,他一出关,看到的却是如此混乱的世道。
得知当今圣上陆沉渊的来历之后,容斐救出了被囚天机台的严子棋,也终于发现,严子棋并非什么功德之身,而是当初容斐开天眼闭关时泄露的两缕气机之一,功德之气落身,便能让陆沉渊查探功德之气的宝珠亮起,被误认为功德之身。
容斐制服了陆沉渊,扶严子棋做了大岐的国师。
但陆沉渊身上的天魔□□难以控制,容斐开启了岐王朝开国皇帝的古墓,决定把陆沉渊封进墓内,用大墓的阵法暂时困住天魔分/身,再想办法。
那一日。
终被天魔分.身消去所有前世记忆的陆沉渊疯狂反击,想要拖容斐同归于尽,却被严子棋死死抱住,拖进了陵墓。
“吾以魂燃封山大阵,镇封此墓。心头肋骨为阵眼,三世不出,百年修为血祭之魂为墓门,三世有禁……师父,三世之后,可要记得来救徒儿……”
严子棋的声音同岐山大墓沉入地底,三世不出。
容斐在墓外布下大阵,阵中一日,外界一月,然后匆匆启程,赶往长青山。
他知道自己该死了,他想死前看一眼他的师兄。
可还未到长青山脚下,天谴带来的恶果便再也压制不住。
霜白色一寸一寸染了他的长发。
他形容枯槁,宛如八旬老人,坚持着令他走下去的,无非是长青山上的那个人。
但天意不可违,或许真是以戏弄凡人为乐,在容斐踏上长青山山路的第一道石阶时,它断了他最后一道气息。
一口血溅落苍青石阶。
白发枯骨,寸寸成灰。
屋外林叶飒飒而落,顾惊寒自闭关中惊悸而醒,唇线间慢慢溢出血红。
他猛然起身,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路过庭院,正在练剑的长青吓了一跳,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大师兄!你怎么了?”
顾惊寒的身形一滞:“无事。”
“大师兄?”长青不解,“你是要下山吗?你闭关百年期限未到,师父不让你下山。”
“我不下山,我去竹林,等人。”顾惊寒道。
他在等过容斐十年的山腰竹林搭了一座草屋,盘膝打坐,凝望着山路。
长青送来了容斐临行前的信,顾惊寒看着最后一句话半晌,眼底慢慢涌起无奈的笑意。
一日复一日,一如从五岁到十五岁的光阴,顾惊寒一直在等。
但他不知道,山下的容斐,永远也走不到山上来了。
百年之期到的那一日,老道将一个骨灰盒放到顾惊寒面前,说:“这是你二师弟。”
顾惊寒盯着那骨灰盒半晌,低声咳出了一口血。
“怎么了?”
顾惊寒哑声道:“没什么。不过大梦一场,终于醒了。”
他抬起眼,看向老道,“云璋,你寿数已到,强留在此,是做足了准备吗?”
垂垂老矣的云璋笑了起来:“你想起来了,顾天师。逆天改命,不止你一个人想。天道不仁,拿我们当蝼蚁,我们又何须敬它?这是当年温扬那封信,我想你看了,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那卷被保存得极好的羊皮纸展开,顾惊寒一字一句读了下去,眼神暗沉。
“你替代容斐封印了天魔,也没有任何用。它的分.身在我和严子棋……不,现在是陆沉渊,它在我们二人体内,仍可作祟,斩除不尽,随时可能会反咬一口。而容斐并非是真正的无辜之人,他是天魔降世的诱因,窥探天道之人,即便不封印天魔,他早晚有一天也会身魂俱散。”
云璋低声道:“就像这一世,容斐修道了,再次窥探到了天道,天魔分.身几乎是疯狂地侵袭了陆沉渊,欲要天下大乱。修者日渐稀少,修为低下,眼下容斐和严子棋就算勉强借阵镇封了陆沉渊,但千年后大阵崩溃,天魔分.身再次现世之时,那如小猫三两只的修者们,又该拿什么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