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逆旅(21)
“那是灾祸的源头——”道鬼说。
幻音不舒服的感觉又重了一分,安昀仔细瞧那牢笼,即使将灵力附着在双眼间,依旧看不清里头。
“血腥味好重。”安昀捏捏鼻子,问道鬼:“你说有东西出来将钟家人屠杀,这里头不过是密闭石室,怎么回应东西出来?为何说‘东西’?难不成不是人?”
“自然不是人…”道鬼歪了歪头,黑漆漆的双目盯住幻音,说:“就如他一般,虽然披了张人皮,我晓得他是妖兽…”道鬼仿佛有些颤栗:“那日有两只出来了,人类模样,气息比之妖兽还要难辨,我认不出是甚物,而后巨大的灾难突然汹涌而至!钟家人甚至还不曾做出反应,便顷刻间被屠了个光!”
“他们仿佛毫无感情,手起刀落宛如切菜,我听见他们在笑。”
安昀皱眉道:“笑?我此前在你那院子里听见有人在笑……”
幻音过去摸住安昀手腕,紧张道:“安昀,咱们还是出去罢,你瞧黑算子都寻着了。”
道鬼见幻音那模样只咯咯大笑:“笨蛋妖兽!哥哥听见的笑声是钟家人残留的魂魄!那些东西将人魂魄吞噬,肉体残杀,可我在此地,我生来为钟家挡灾,能留钟家所有人一丝魂魄。”
安昀挑眉看它:“你留着作甚?既不能生也不可轮回,难怪那日我来钟家,只觉得怨气颇大,那等魂魄终究要成厉鬼,且如此数量庞大,终有一日得泛滥成灾!”
道鬼可怜兮兮道:“我一个人孤独极了,便是想热闹些。”
幻音眯眼瞧他:“我看你想养鬼吞吃才是!”
道鬼被点破了心思,只得弱气说:“那你们瞧瞧,如何来办?那等魂魄也投不了胎,放任又成厉鬼,我不吃白不吃。”
安昀问:“那些魂魄如今在何处?”
道鬼点了点头上茂密的长发,说:“皆是让我控住,伪成了发丝。”
安昀动手拔掉它一根头发,那丝黑发只化出一个虚虚的轮廓,瞧不出生气。
而这时,安昀那初雪又闪出红光,安昀睁大眼睛瞧了瞧,说:“难不成初雪对这些魂魄有反应?”
他将初雪凑近那丝残魂,那残魂与初雪皆无反应。
正当此时,幻音忽的喊了一声:“安昀你看!”
安昀沿着幻音的声音看去,只见那牢笼里滚出一颗血红的珠子,那珠子微微泛黑,只对住那残魂滚了过来!
那珠子也不知是甚物,仿佛是有气无力,滚得极慢,安昀见此立马与道鬼说:“快收起那丝残魂!”
道鬼闻言立马收起,残魂一经收起,那珠子又是不动。而那初雪却是红光大涨,仿佛兴奋至极!
“这是什么?”安昀凑过去瞧了瞧那珠子,初雪一经挨近,那红珠子又逃离一分。
幻音感觉十分不舒服,只说:“有些像魔兽内丹和妖兽内丹,我从来不曾见过。”
而这时,安昀的手一滑,那初雪竟是自发行动,居然追着那红珠一刺给刺破了!
浓烈的黑气氤氲而出,虚空中仿佛有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太过微小,以至于令人觉得如同是风声一般,只见那初雪在那黑气中心,忽的红光大盛,竟是如同有吸力一般,只将那等黑气竟是吸光!
待那黑气除净,初雪又是一动不动躺倒在地,安昀将它拿起,见那初雪白的如琼脂,入手更是细腻,温凉得如同有生命一般。
“怎么回事?”安昀左看右看那初雪:“难不成这什劳子红珠子能予初雪能量?”
安昀转动那初雪,初雪在他修长纤白的手指间晃出虚影,只见那虚影越来越长,片刻后竟是成了一柄凛冽的短剑!
安昀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初雪这般急切。我修为不及金丹,只能制出这般大小,那竹简上说这等杀器可进阶,果真如此。”
安昀甩了甩那初雪,初雪当初炼制之时融了一滴血,他用这等杀器宛如用着自己的左膀右臂,真是顺手至极。
安昀一眼望进那囚笼,后头的幻音赶紧扯住他,安昀转头一笑,说:“我晓得月盈则亏这道理,我不过去,只是瞧瞧而已,道鬼也说那时灾难的源泉。”
安昀眉头微皱,杀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听那道鬼所言,那些东西仿佛待人如猪狗,宛如专为杀戮而生,凶残至极。
这样的东西杀完人就不知所踪,的确是个危险至极的大隐患,要不要告诉昆仑派?
安昀瞧了眼不安的幻音,他知道幻音担心他,道鬼也是一脸严肃,此地的确不便久留。
“走罢。”安昀说。
至于昆仑派,先看看情况罢。
道鬼指引着安昀往错综复杂的地室里出来,行至钟家空荡荡的大院里,此时已过寅时,月色渐淡,钟家的花草终于随风而动,那颗伫立了千年的槐树树叶经大风一吹,树叶尽数枯萎凋零。
道鬼站在秋千旁的石桌上,月光映出它小小的影子,它歪头瞧了瞧安昀的背影,问道:“哥哥不将我带走?”
幻音凶道:“谁要带你走?道鬼生灾,你要害死我家安昀么?”
那道鬼瞬间起了哭腔,宛如孩童般可怜兮兮,哽咽开口:“我已成灵,已经能控制周身灾运!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给哥哥带来灾祸!”
“因为是道鬼,所以没有人敢触碰我,哥哥是第一个触碰我的,难道连你也是在害怕我么?”它终于哭了起来:“钉子钉在胸口一点也不疼,孤单才是最可怕的——”
安昀顿了一下,他转过身,蹲下来与那道鬼平视,他说:“你如今已然成灵,便不与当初那般寂静孤单,你可以有许多友人,不拘泥于我。”
“可是,连第一个触碰我的你也不能接受我,我又能怎么去识得其他人?”
安昀一怔,他瞳孔微动,忽的指尖刺痛,身边的幻音大呼一声,一掌将那道鬼拍翻在地!
“找死!”幻音蓝眸一凛,双目狭长溢满了杀意,只盯住那道鬼,冷声开口:“你动他一根毫毛,我碾碎你魂魄!”
只见那道鬼木偶身躯在地上翻滚摔落不止,它的面容朝下,一如没有生气的人偶,安昀眼睑微动,只朝幻音说了句“没事”,便走过去看它。
那道鬼真是小极了,安昀双手就能托起它,正如它说那句‘姑娘家可以被捧在手心’一般,轻得令人有些心疼,安昀戳了戳它后脑,问道:“没事罢?你怎的…”
只见那道鬼忽的抬头,圆滚滚的双目只盯住安昀,它将额头抵在安昀刚刚被刺破流血的手指上,轻声开口:“这样的话,哥哥就不必担心了罢?”
安昀眼眸睁大,只见手指间的血瞬间渗进了道鬼额心,那道鬼竟是甘愿为仆,单项定了主仆契约!
“为什么?”
道鬼捂脸躺在安昀手心,笑了起来:“因为哥哥的手心好舒服,我躺在这儿就知道,哥哥温柔极了。”
正当此时,钟家那错综复杂的地廊,最里边石室的门扉再次被人打开,那人黑色的道袍一摆,手指凭空割,那厢坚不可摧的牢笼瞬间碎裂。
然后他走了过去,原本不可清晰的物件渐渐呈现在他眼里,他猩红的双眸微眯,手一挥,凭空而出的火焰瞬间扬起!
他冷冷盯住被火焰焚烧的不祥的死物,火光映得他那双猩红眼眸有几分透亮,只见他眉头微皱,双眸狭长而冰冷,只沉声开口:“果真是,魔族。”
第23章 聚气灵阵
蓝况带着一众人往回往昆仑派, 赵彦在他左侧,乔太在他右侧, 古耀君远远独身跟着,一副不太合群的模样。
一旁阳冲隔三差五瞧一眼安昀,安昀只当没看见。
他如今有了目标, 这等人从前不怎搭理,如今更是不想瞧他一眼。
那阳冲以为安昀没瞧见, 只吭一声,小声与他说话:“你过来点。”
安昀挑开眼睑, 终于瞧了他一眼,只见他嗯嗯啊啊仿佛有许多话要说, 若是不理他, 还得嗯嗯啊啊许久惹人心烦,便听他那话过去一些。
俩人这么一说话,就行得慢了些, 片刻便离那几人差开一里,阳冲瞧住他,说:“那日你可是吓着了?”
“哪日?”
阳冲憋了会才开口:“就是遇见臻邢那日!在钟家!昨日!”
‘臻邢’这个名字仿佛是吓人至极, 阳冲不过提及便有些颤栗, 只见安昀笑了一声, 道:“也不曾吓着, 师兄不是见我将你捞回来的么?若是吓着了,定然捞不动了。”
阳冲被这话堵了一遭,语气有些不好:“我便不信你没吓着, 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
安昀笑道:“若是死了,便是说明我也不过如此,修真艰难,劫难颇多,此事乃其中一环,不可抵抗便是死了,活着了怎的要惧怕?徒增心坎?”
“你不过活了六十几年,本都不曾活够,怎的不怕死?”阳冲说。
安昀呵呵一声,挑开眼睑盯住阳冲:“师兄活了一百多年,怕不怕死?咱们都怕死,但也没必要时时惧怕一魔修吧。”
阳冲被他盯得有些恼怒,他那双目黑白分明,又是漂亮,通透宛如星辰,仿佛将他看透了一般,阳冲微怒:“你瞧我作甚?拿我比喻!”
安昀说:“那师兄问我作甚?”他忽的笑了一声:“可是觉得我大约要与你一般,也惧那魔修,也好有个伴?”
阳冲闻言大怒:“你以为自己厉害!还不是任人斩杀,性命于人手掌之间!不准你喊师兄!你不过是个外门弟子,不过是我杂役!”
“那我便不喊。”安昀被这蠢人弄得也有些生气,只冷冷将他盯住:“我入门杀了魔修,此回又在钟家救了同门,又看清了魔修,如今功点已是三十!三十功点的外门弟子还是要做杂役?我仿佛记得,不曾准许罢?”
阳冲恼道:“你便是回那宣云峰?灵气稀薄,再修个百年也是如此!斗木峰便是杂役也比宣云峰的资源强!人人求着来的!”
安昀噗嗤一声,冷笑道:“你那表妹正好也在宣云峰,斗木峰这般好,你何不将她带去好生享用那资源?”
“不识抬举!”阳冲怒道:“你会后悔的!是时于宣云峰修为增长缓慢,你便是求我,我也不带你!”
安昀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哼了一声,说:“我从来不指望别人。”
阳冲嘲道:“你有何不同?你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但我与你不同。”安昀笑了一声:“你等成天计算着修为得失,能修成仙人?”
阳冲嘲道:“你以为自个能修成仙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天真至极!便是个魔修你也应付不了!你晓得那臻邢么?合体期修为!你这等来修,他若是有朝一日寻仇杀你,你在那宣云峰,乃是昆仑山最外,他那等通天手段要你死便死,你还能飞升成仙?”
安昀轻笑一声:“是么?那可正好,我正要打败他呢!”
阳冲一愣,只怔怔瞧见安昀又是开口:“终有一日。”
一路远远跟住的臻邢耳朵抖了抖,出声道:“好了好了,让你给打败,怎么嘚瑟都行。”
前边的安昀忽的向后一看,皱眉道:“仿佛有人在看这厢。”
一旁阳冲哈哈大笑:“你瞧你,还说不怕,这会儿定然是觉着魔修将你跟住,得时时刻刻取你性命!看在你在钟家捞了我一把的份上,我还给你一次机会,令你来斗木峰躲着,你若是不想当杂役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