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娘怜爱地望着小鱼,感慨道:“真好,真好……”
只要小鱼能这样平淡地过完一生她别无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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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还没唱完呐?”
两个站在殿门口的内监探头探脑,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太常卿大人已经在光庆殿外等了快一个时辰,再不去通报,若是误了要事那可怎么好?
新帝方登基就在闲置的行宫里搭了个戏台,亲手编了一出无名戏本,交给礼部,亲自选了两个戏子编排,每月都会来此处听戏,不让任何人跟着。
有一回莽撞的小内监在外头说笑,声音大了,扰了新帝听戏的兴致,被打了一顿板子贬到恭房,结果伤口感染没几天就死了,往后就再没有人敢冒这个险,侯在门外连气都不敢喘匀,更别说进去通报。
大内监福广曾翻过戏文的内容,是一出讲青梅竹马的戏剧,却奇妙地像是拦腰被人砍断了一截并没有结局,总是演到其中一人上京赴考再反复重演,好似剧中人只缅怀于这段岁月,不肯再往下面对。
最终是福广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蹑手蹑脚地进了宫殿。
戏早就已经罢演,台下的新帝坐在四方椅上,一手撑在额侧,眼睑半垂,像是熟睡了。
但福广还未靠近他就陡然睁眼,长眸轻扫而来,如同开鞘的利剑,淬着令人胆寒的锋芒,把大内监吓得一个哆嗦险些跪了下来,急忙道明来意,“陛下,太常卿大人求见,已在光庆殿等候多时。”
前朝几位帝王的大内监都是从小栽培,情分不浅,新帝不同,他长于民间,福广是近两年才跟在身旁,那会儿新帝还是皇子,在宫道里见了被欺辱的内监,顺手搭救了一把,往后就一直留着了。
内监知恩图报,忠心耿耿,谈不上全然信任,但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他贴身伺候,知道新帝多疑多虑,常年少眠,只有在这处宫殿才能卸下几分疲惫。
福广战战兢兢,见着帝王缓缓动了,等站起身时已从好戏里抽离,面上敛去所有的神色,踱步而来将手里的折扇随意地砸到福广怀里,轻笑了声,“再有下回,你这条命就别要了。”
太常卿要见他还能为什么?
一道又一道的折子无非是说他后宫无人,要他立后封妃,延绵子嗣。
当皇子时处处受制也便罢了,若是登了皇位还得听人罗里吧嗦未免太窝囊,他偏不如那些老家伙的愿。
福广满背冷汗,赔笑着跟上新帝,摸摸自己还老老实实待在脖子上的脑袋,暗道真是伴君如伴虎,这日子没法过了。
作者有话说
们小傅已经next level了。
小鱼会好的。
第54章
早朝新帝发了通火,毫不留情面地把不识相的官员斥责了一顿。
怪他们不去处理民生要政,一天到晚管他后宫里有没有妃子少君,净盯着他床上那点事,要是真闲得发慌,干脆辞官架个台子到市井里去给人做媒过足瘾。
被劈头盖脑痛骂的官员面上无光,搬出先帝,说先帝子嗣个个翘楚,新帝应当效仿,为衡国生息着想,早日诞下皇子。
新帝听得发笑,正是因为先帝太能生才惹出那么多兄弟之间尔虞我诈的祸事,有了前车之鉴不规避也就罢了,还要他学之仿之,这些人的脑袋都是浆糊做的吗?
“林尚书之意朕明白了,既是要子嗣,我蒋家人丁兴旺,在宗室里过继一个又有何妨?”
官员大骇,哗啦啦跪了一片,高呼“圣上三思”。
“此事不必再议,往后这些折子也不要再来扰朕的眼。”
朝堂上的官员多是从翰林院里提拔上来的,有一批是新帝尚未认祖还是探花郎时那年科考的同僚,因为没家世又无人扶持这些年来始终搭在翰林院里修书无法施展身手。
新帝继位后,亲自去了趟翰林院,把这些人聚集在一块儿秘密谈话,一年下来,眼下有好几个已经是朝中要员,皆很是感激新帝的知遇之恩,凡事以新帝为先,这会儿自然也站在了新帝这边,纷纷跳出来支持新帝之言。
新帝一意孤行,话说到这份上,加之有他提携的官员替他冲锋陷阵,这事没一会儿就翻过去,纷纷将注意力放到了近日的民生上。
当年川西邪教作祟,彼时还是吏部左侍郎的新帝前去平乱,那会儿新帝就发现因当地地势导致粮食作物供不应求,一旦闹旱,没有粮食储备易生事端,是以,这两年一直在推动川西开荒的事业。
开春新委派了两个按察使监督进程,终于在夏初迎来开垦的荒地长出稻谷的好消息。
新帝大悦,一道几千里加急的折子褒奖当地官员,临退朝前还不忘叮嘱百官这才是他们应该办的实事。
一个半时辰后,走出大殿的百官长吁一口气,既感慨新帝精于政绩,又对新帝无意后宫纳新感到无可奈何,堂堂一个皇帝,整个后宫空无一人,史无前例。
傅至景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仍是这样称呼自己,好似要借此来留住些什么。
从早到晚,他都在光庆殿里处理政事,一天要批上百道折子,上至堤坝水库监修等大事,下至某地今年产出的橘子不够甜、哪两个县官产生口角告到中央这等小事,他通通都要自己过目。
如此的励精图治,朝中事无巨细皆逃不过新帝的眼睛。
他刚上位时很是大动干戈,有些脖子硬的不当回事,一条条罪证罗列出来,管你在前朝有多少丰功伟绩,管你做了多大的官,铁证摆在面前,一个个卸官逮了下狱,再替上亲手提携的新官,没个半年,朝廷官职布局就大换血,处处都是新帝的人。
新帝把“杀一儆百”这四个字运用得炉火纯青,先抓个典型处死,再放话若有同罪者要么自首从轻发落,要么把捅出的篓子打好补丁既往不咎。
到了现在,无人再敢阳奉阴违,整个衡国上下一派清明。
给最后一道折子盖上朱印已近深夜。
侯在一旁的大内监只见新帝抽出川西递上来的折子看了又看,不知道回忆起些什么,唇角微微翘起,难得地存了点笑意,但很快的,这点笑容就如同燃尽的油灯倏地灭去。
傅至景揉揉发胀的眉心,摆驾去寝宫太和殿。
銮驾慢悠悠地在宫道里前行,前后各随行四个御前侍卫,大内监福广微胖,垂首跟在一旁,走了段路就气喘。
傅至景一到太和殿,伺候的宫人就乌泱泱跪了一地,他目不斜视地走进正殿,里头已提前点上了清幽的安神香。
宫人端上铜盆,他洗过手,福广跪下来给他宽衣,脱得剩下寝袍,他随口说了句,“圆机该送香来了吧。”
圆机是皇家寺庙里的一个耄耋高僧,去年的雪夜新帝命他来宫中做法事,二人曾有过一番交谈,此后的每月圆机都会差人送香到宫中,以及一句“陛下可有如愿见到梦中人”的问候。
傅至景仍是相同的回应,“未曾。”
香料越烧越浓,纵能助他一时入眠,却始终未能解他心中之苦。
他挥挥手,福广会意地推到外殿守夜,依稀还能闻见从内殿里传出来的香气。
不到三个时辰,天还没亮,傅至景就醒了,摸一下空荡荡的身侧,久久没有动弹。
五年了,近两千个日夜,孟渔,你还是不肯到梦里见我一面吗?
“什么无论去与往,俱是梦中人,我听不懂。”
“谁要跟你在梦里相见,如果哪天你不要我了,我绝对不会在梦里见你……”
当年在川西孟渔意气之下说出的话语竟成了真,无论他如何相思入骨,孟渔都不曾来看他一眼。
他宁愿孟渔恨他,哪怕化作厉鬼来向他索命也好,可偏偏应了那句“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留在阳间的人使劲浑身解数抓不住游荡的魂。
傅至景不信神佛,却怕含冤而去的孟渔不得安息,请了得道高僧为之超度。
圆机要助孟渔往生,被他厉声驳回了,他是那样的自私,要孟渔再在人间徘徊,等他百年后与他一起走奈何桥,再转世做一对羡煞旁人的好鸳鸯。
不必太久,只要再十年,他会亲自去跟孟渔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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