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51)

　　“玄安师傅好记性。”

　　玄安也不多言，只是转身：“奚大人请随贫僧来吧，贫僧本就疑惑，为何奚大人还不来，莫非是近日上京城雪大，阻了奚大人的路。”

　　奚砚不语，跟着他进了禅房。

　　玄安给他拖了一个蒲团来：“坐，有些冷，奚大人别介意。”

　　奚砚却一撩衣袍，冲他行了大礼。

　　玄安面无表情。

　　“微臣多谢四殿下于长公主地牢相救之恩。”奚砚抬起眼，“时隔多年，四殿下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谢檐

　　禅房简陋，冷风顺着窗隙吹进来凉了半边身子，玄安面无表情地与他目光相接，良久，才喟叹一句。

　　“我早已不是四殿下，谢檐已经不在了。如今，贫僧不过一佛门弟子，法号玄安，惟愿青灯古佛常伴在侧，消弭我生于皇家的冤孽旧债。”

　　他说完，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若是四殿下真的不在了，又何必在地牢里出手救人。若是你只愿青灯古佛常伴在侧，又何必等我来寻你呢。”奚砚收了礼，自顾自地坐在他面前，严肃地看着他，“之前我也以为殿下不问红尘诸事，现在想来，怕是还有许多舍不下。”

　　玄安手里的佛珠一顿，睁开了眼睛。

　　奚砚这才放心大胆地端详着他。

　　四殿下谢檐，在谢栩登基后被封为敬王，不同于五殿下的跋扈和六殿下的温吞，谢檐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但似乎对皇位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念头，只在兄弟吵架的时候会跳出来做个和事佬，然后又规规矩矩回到敬王府品茗抚琴。

　　和谢栩最像兄弟的是他，奚砚最看不懂的也是他。

　　就这么个闲散富贵王爷，却在谢栩驾崩后毅然决然出了家，说见了太多皇家污秽之事，只愿余生常伴青灯，替他的父皇、皇兄赎清罪孽。

　　至于什么罪孽，他闭口不言、充耳不闻。

　　玄安伸手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佛门粗茶，奚大人尝尝。”

　　奚砚端起来喝了一口以示敬意。

　　玄安缓缓道：“说舍不下倒也不是，只是听说了一些事，怕会伤到奚大人，于是特意派人前去。毕竟故人作古太多，留下来的自当珍重。不过说来贫僧倒也好奇，奚大人怎么立刻就猜到是我了？”

　　奚砚放下茶碗：“当年昭静公主府的修葺事宜，建衡帝交给了先帝与四殿下，不是么？”

　　当时无论这几个兄弟怎么斗，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却是格外疼惜，建衡帝下令建公主府，令三皇子谢栩与四皇子谢檐督办，兄弟两个拿着设计图纸去找了谢明妤，让她提些意见。

　　谢明妤当时说，她将来志在四方，想修个地牢，或许会有大用场。

　　谢栩就笑：“皇妹倒是剑胆琴心，公主府下面修个地牢，晚上能安枕吗？”

　　谢檐就戳戳他三皇兄：“好了，皇妹喜欢就给她加，若是真的睡不着，且来找你三哥四哥，你两个哥哥别的不说，起码能给你当个夜游神，镇个孤魂野鬼。”

　　玄安从旧事中回过神，淡淡一笑：“先帝同你讲的吧？”

　　奚砚点了点头。

　　“先帝一向爱惜奚大人的才华，什么事都同你讲。”玄安用手指敲了敲碗边，“现在想来，都是好久以前的红尘俗事了。如今建衡帝与先帝皆已作古，长公主也很少回来一趟。昔日岁月，当真是已然模糊了……”

　　“他倒不是很多事情愿意同我讲，有时候，是为了彰显他对我的亲近罢了。”奚砚盯着他的眼睛，“可有的人，纵然先帝什么都不说，他也什么都懂，不是吗？”

　　玄安笑了：“这话是在点我呢。直说是我不就好了。”

　　奚砚却没笑：“我一直觉得，能够摸清谢栩性子的人，普天之下怕也只有你。换句话说，除了谢栩，这些殿下的性子，能摸透的人也只有你。”

　　玄安并不接招：“那我可有些神了，人心都是七情六欲、变幻莫测的，我一连能摸清所有人的喜恶，也不必在梵宁寺安度余生了。”

　　奚砚不语，玄安就继续笑：“和摄政王相处得还好？说来也是贫僧的不是，大婚时天寒地冻，不注意着了风寒，抱恙在身，未曾送过去一件半件礼物聊表庆贺，失礼了。”

　　“玄安大师自己都自相矛盾，一方面说不愿意闻窗外事，一方面又连我与摄政王的婚事都一清二楚。”奚砚顿了顿，“大师以为我和谢墨的日子会很好过？”

　　“心结难解、恩怨难消，恩非恩、仇非仇。”玄安道，“奚大人心里有王爷，其实愿意为他考量担忧，但王爷并不知晓，昔日与先帝的仇恨早已蒙蔽了他的双眼。再加之恩怨是非磋磨，想和缓如初，尚需世事考验，方能冰释前嫌。”

　　“看，我就说大师看这些殿下们，看谁都清楚明白。”奚砚促狭地眨了眨眼，无声地暗示他已然入了自己话语的陷阱，玄安一怔，旋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贫僧再说一句吧，贫僧看来，其实摄政王未必不看重奚大人。”玄安吹了吹浮沫，“只是摄政王自小颠沛流离、数次死里逃生，本身就不知何为情爱、何为爱人，自我捆缚是种囚笼，于他而言也是安全之地，因此，奚大人若真要与摄政王敞开心扉，只怕难免要吃些苦头。”

　　更何况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牵连着，玄安点到即止。

　　奚砚不语，转而透过窗棂看檐下挂着的鸟笼子，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那么大的鸟笼，不像是囚些小鸟的笼子。”

　　“闲来无事养的小玩意儿罢了。”玄安随他看去，轻描淡写地也转了话题，“我身在红尘外，只是留一双眼睛在红尘里，窥见一二罢了。”

　　“能看清么？”

　　“尚可。”玄安将茶一饮而尽，“奚大人想对贫僧说的只有这些？”

　　“玄安大师无挂无碍、看得清楚，是以讨教一二，在下获益匪浅。”奚砚抿了口茶，缓了口气，“只是有些话，在下还想同四殿下讲讲。”

　　玄安露出个莫测的笑意，忽然站起身走到屋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金色的小铃铛，手腕轻摇，一声鹰啸跟着铃声一起追了过来。

　　只见一只雄鹰自天际展翅而归，冲着玄安俯冲而来，玄安动也未动，那猛禽已有灵性，在飞到他面前时骤然拐了弯，轻巧地落进了鸟笼里，似乎只是在同他游戏。

　　长风弄乱了玄安的衣襟，他见怪不怪地伸手拂了拂，随即摘下了鸟笼进了屋。

　　他把鸟笼往桌上一放，老鹰自笼里歪着头打量奚砚。

　　奚砚唇角抽了抽：“我知道你养的不会是什么小鸟，但也不至于……”

　　这么大。

　　玄安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大才好，上京城不少达官贵人家里喜欢养鹰玩儿，这样就算偶尔飞过，也不会有人打它的主意。相反，若是信鸽一类，早早就被人射下来了。”

　　雄鹰脚上绑了一只小小的信筒，玄安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摊到奚砚面前，是个小纸包。

　　玄安道：“现在讲吧。”

　　奚砚扫了一眼那纸包，没有动，单刀直入道： “四殿下既然知道当时长公主府会有人暗杀，心中对人选可有计较？”

　　“很难猜么？你不应该也很清楚。”玄安帮着老鹰梳理漂亮的羽毛，“昭静公主府落成后，除了昭静自己，只有我们这些人去过。三皇兄已作古，老七在当摄政王前完全附庸在三皇兄身上，都不必再提，我与老五、老六三个人中选一个。”

　　他一挑眉梢，又问一遍：“难猜么？”

　　奚砚沉默下来。

　　玄安笑笑：“其实不难猜的，谢墨之后只有老五老六，只是你在他们二人中很难决断。”

　　“老五身后有乔松轩，那是大理寺少卿，拳拳赤子之心忠君报国，你就算不信他庄王殿下，也该信乔松轩能劝诫一二；老六身后就是昭静，加上他性格绵软温吞，老实得很，我们几个之中能称得上澄澈心肠的也就他一个。但你也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没人能看透面皮下的本心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