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间屋子都黑漆漆的,唯有正当中的一间点了烛火,昏黄的光线透过窗纸,映出一个纤瘦的身影。
云稚和李缄交换过视线后,轻轻点了点头,终于放开了一路紧握的手。
李缄在紧闭的房门上叩了两下,一道略显沙哑的女声响了起来:“都把我关在这儿了,还装模作样地敲什么门!”
李缄轻轻挑眉,毫不客气地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一片凌乱,明显是被翻找搜查过的迹象,角落里的床榻前还有没收拾的血迹,一日的时间已经变得有些黯淡,却仍然有些显眼。
那妾室蜷在窗边的一张软榻上,听见开门声时,她用身边的厚被子将自己团团围住,只露出一张脸,谨慎而又困惑地看着进到屋内的两人。
云稚只往她的脸上看了一眼,就嫌恶地转开视线——不是冲那妾室,而是冲已经死了的李徊。
能被李徊那种人看上并且接进府里当成新宠,这妾室自然美貌的,只是那张美艳的脸过于年轻了,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
连这么个能当自己闺女的女孩李徊都下得去手,也活该他横死。
李缄余光瞥见云稚的神情便清楚他在想什么,安抚一般拍了拍他的手,向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妾室。
那妾室也回视李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又看了看云稚,最后又转回李缄身上:“你们两个不是府里的,你们是谁?”
“我叫李缄……”李缄淡淡道,“名义上来说,我是李府的大公子。”
“你是大公子?”那妾室更是困惑,“将军不是把你送去了都城?”
“看来李徊还真是什么都和你说……”李缄抱起手臂,“既然知道,我就也不废话吧,说说吧,前一晚都发生了什么?”
“是夫人让你们来问我的?”那妾室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控制住情绪,一掀被子坐直了身体,“她还要我说多少遍才肯信!昨天吃晚饭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进门之后还喝了盏茶,吃了些糕点,说了会话,也都没什么事,谁知道等上了床榻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就开始吐血,还没等我叫来人,就昏过去了!”
说到这儿,她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缄皱了皱眉,偏过头去看了眼正在床榻边查看那摊血迹的云稚,而后才回过头来继续问道:“茶和吃食是谁送来的,经了多少人的手?”
“是伺候我的侍女,其余经过手的人就关在那边厢房里,夫人都问过了。那茶和吃食也都验过,而且将军吃过的东西我都吃了,茶也是喝的一盏,要是有问题我怎么可能还在这儿?”
妾室抽了抽鼻子,稍稍平复了些许,却仍止不住埋怨,“大夫不都说将军是突发急病,你们为什么还不相信,这样没完没了盘问,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算是突发急病……”
李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打断,云稚走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到那妾室跟前:“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格外不起眼的小瓷瓶,内里是空着的,不知装过什么东西,也不知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上面还沾着灰土。
那妾室也是一愣,盯着那瓶子看了一会,才回道:“是装那个的……”
李缄闻言挑眉:“哪个?你话说清楚了?”
“你也是个男人,按说也差不多到了娶妻的岁数,怎么连这也听不懂?”那妾室忍不住道,“还能哪个,你以为将军每日到我这儿来是干什么,这瓶子装的自然是助兴的东西!”
第六十四章
李缄盯着那个小瓶微微睁大了眼睛。
先前看过话本,在村里也听过各种各样不入流的闲言碎语,这种话他自然听得懂,只是一时之间没往那方面去想。
更没料到李徊都已经到了需要吃助兴药的地步还没断了这些心思。
对比起来,云稚倒是比他淡定的多,面色平静,明显对于这个回答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从怀里摸出一方锦帕,擦了擦小瓷瓶上的灰土:“李徊每次都要吃这个?”
“先前是不用的,不过最近……”那妾室毕竟年纪小,对着的又是两个陌生的男子,有许多话也不好说得太直接,“前些日子弄了这个药回来,吃过一次之后确实……咳,有些效果,就又连着吃了几次。”
那妾室说完,有些迟疑地看着那个瓶子:“你是怀疑这个药有问题?可是今晚将军没吃啊,总不能是先前的有毒,到了今天才发作吧?”
“今晚没吃?”云稚轻轻挑眉,“那这瓶子是怎么回事?”
“这药不知将军是从哪弄的,一共也没几粒,吃了几次就没了,将军还说要再弄些回来……”那妾室回忆着开口,“瓶子估计是上次吃完将军随手扔到了一边,那种时候嘛顾不上这种小事儿,谁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床榻底下了。”
云稚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瓶子,略思索后微抬眼眸:“这个药吃完之后,李徊是不是没再来你房里?”
“你怎么知道……”那妾室一怔,随即抱怨起来,“府里又不止我一个,尤其那个如夫人隔三差五地就抱着孩子去将军跟前晃,借着这个由头把人引到自己屋里去,也不看看自己……”
“行了,我对后宅这些争宠的事儿并不感兴趣……”云稚语气温和却又毫不客气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昨晚李徊吐血昏倒你叫人的时候,第一个进来的是谁?”
“昨晚乱成那样我怎么记得清楚,无非是惯常跟在将军身边的几个!”那妾室思索着说了几个名字,“总之就是这几个,谁先进来的我也记不住。”
李缄皱着眉头将那几个名字听完,抬眼朝云稚看去。
云稚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朝那妾室道:“我想问的都问完了,天也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将军的死跟我真的没有关系,你们不能把我一直关在这儿!”那妾室看他们要走,直接从软榻上跳下来,拉住了慢了半步的李缄的衣袖,“你是李府的大公子,你得给我做主!”
李缄脚步微顿,视线在衣袖上微微停留,而后转移到那妾室脸上:“你确定现在要出去?前院里有不少前来吊唁的李徊的旧部,我们信你不是凶手,他们却未必,毕竟总得有人为李徊的死来负责。”
那妾室有一瞬的迟疑,拉着衣袖的手松开,抱着膝盖蜷缩回软榻上,低低啜泣起来:“可是一直把我关在这儿,夫人她不会放过我的……”
“郑夫人要是不想放过你,何必在全府都忙成一团的时候,还让人过来替你送吃食?”
云稚倚在门口,看了眼桌案上还没收拾起来的食盒,而后从李缄抬了抬下颌,“宣之,走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还不往关上房门,隔绝身后的啜泣声。
云稚揉了揉耳朵,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人,还真是各有各的苦楚,她大好年华,却为了李徊那种人耽搁。”
“李徊现在死了,便也不算耽搁……”李缄轻声道,“依着郑夫人的为人,等所有事端都解决了,会给她机会重新选一条出路。”
“嗯……”云稚应了一声,拎起方才的灯笼,“走吧……”
李缄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其他人不问了?”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不问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云稚说完,轻轻笑了一声,“你心中不是也有了猜测?”
“你也说了是猜测……”李缄摇头,“仅凭着你怀里那个空瓶,还算不上证据。”
“既然有了猜测,证据也就好找了……”云稚抬眼朝四周看了看,而后拉过李缄的手,“走了,我们也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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