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不见大少爷?”阮氏以帕掩唇, 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屋子,柔柔一笑, 漫不经心地问道。
青随玉瞥她一眼, “明儿晌午随他外公去了武馆,劳累了一上午,约莫是累着了, 此时还在歇着呢。”
阮氏闻言, 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有些惊讶, “大少爷的气虚伤损之症竟好全了吗?”
青随玉将手中茶盏放于桌案上,茶杯与桌面相触的瞬间, 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扯扯嘴角:“哦?什么意思?”
“大嫂你先别生气,我是瞧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才如此开口见心,坦言直率,不迂回曲折地绕来绕去,”阮氏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娘家侄儿曾在医馆帮工,曾同我说过身子虚亏之人,若强行大动肝骨,只会徒耗精气神,百害而无一利的。”
青随玉自上而下打量她一番,没应她这番话,转头吩咐道:“云枝,去给林夫人添茶。”
怎么好冷落了客人。
林夫人浑似看不出来气氛的僵持似的,打趣一笑,“二夫人真是说笑了,这要选定了吉日,纳采之后,才能算得上是一家人呢。”
阮氏也掩唇一笑,自然地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待林督学携夫人及一双儿女辞去后,青随玉揉揉自己的腰背,叫住一旁鬼鬼祟祟的宝生,“明儿在院子里吗?”
那瘦小背影一僵,正要踏出门槛的左脚悄悄收了回来,宝生低着头诺诺回青随玉,“回夫人,我方才出来时少爷还在院中。”
青随玉点点头,就往小院方向走,头也没回道:“你就跟在我后头,不准给他报信。”
宝生哪敢不从。
话分两头说,与阖府的热闹擦肩而过的燕明,正坐在他院子里的小石桌旁,看书。
是的,他在看书,而且不是话本游记一类的闲书杂书,而是正正经经的四书五经教材之一的《中庸》。
这书自然不可能是他的,他这样放假连作业都不带回来的学渣,更不可能将平日里上课用的书籍给费劲带回来。
至于谢君竹的书为何在他手上,其中原由可真是小孩没了娘,说来话又长。
下午天头余热未消,燕明本想瘫在床上慢慢消磨时间,却无意中发现外头时有凉风吹过,正好院内这小石桌周围树荫浓蔽,坐在上头感受凉风徐徐吹过,倒也能缓解一下燥意。
他便叫小丫鬟拿了盘开心果放在桌上,谢君竹想了想则拿了本书专注看着,陪他消磨时间。
燕明把开心果磕成了瓜子,余光瞧见谢君竹如此爱日惜力,争分夺秒地看书,自然而然想起了上辈子那段日夜不分看书做题的日子,便不无感叹地说了一句:“以前的我多少也能算个学霸。”
唉唉唉,可惜一朝穿越,时移世易也。
“学霸?”谢君竹的语气是全然的疑惑,然而他只是单纯对这个新鲜词语的意思表示不解,燕明却以为他在质疑他曾取得的成绩,哼了一声,指着他手上那本书,冷嗤一声。
“就那本书,要是以前的我,三两天就能给你背下来。”
当然高三只有一次,高三那股拼劲也独属于十七岁的少年,现在的他,不过是只可怜穿越异世,只想躺平度日的咸鱼罢了。
谁知谢君竹听完这句话后深深看他一眼,然后合上手中书册,递给他认真道:“既如此,那你便三日内将这本书背下来吧。”
燕明:“……”
倒、倒也不必如此求真务实。
谢君竹见他表情僵硬,自上而下透露出一股抗拒的意思,便劝道:“索性你现在也没事做,不如背背书,且几日后便是书院半月考,就当提前复习功课了。”
闻言,燕明悚然一惊,他掐指一算。
的确,马上又要到下一次考试了。说来书院设置的一月两次的考试频率正好,不紧不慢,既能给学生们充分的学习新知识的时间,也能时刻督促学生学习,教他们不至于太过懈怠。
“唉,”燕明一叹,“你说得对。”
他正翻开书册的第一页打算开始看,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从院外不远处传来。
“明儿,你在做……”青随玉从蜿蜒回转的小道上显露出身影,远远瞧见燕明似乎是在看书,她有些不敢相信,走近前去才确认,愣怔于当场,好半天才把一句话给说完整,“……什么。”
“在看书。”燕明抬头回复道。
青随玉找了个空的石凳坐下上,扫了一眼谢君竹,“不介绍一下?”
燕明挠挠头,谨而慎之地介绍道:“这位乃是我在书院认识的同窗,名唤谢君竹,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君子当如竹的君竹,性情温厚,身兼文武,通达天理,好学务实……”
谢君竹喝着茶的身子一僵,朝燕明使了个眼色,却没有被后者捕捉到。
“行了行了,”瞧他越说越起劲,青随玉略感糟心,捏着眉头,换了个话题,“今日外公带你去武馆,都做了些什么。”
燕明一顿,讷讷道:“娘亲您知道啊。”
他每次偷跑出去都是从靠近他院子的一个小侧门出去的,那个地方是每天厨娘外出购买食材的通道,没有护卫看守,进出极为方便。
他还以为他能瞒天过海。
青随玉哼笑一声,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
侯府当家主事是老侯爷,可他面对后宅事也是两眼抓瞎,青随玉一嫁进来老侯爷便将后宅杂事交由她操办,远的不说,燕明离家这样的事她要还被蒙在鼓里,真就白瞎了她操持侯府的这十几年。
燕明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去武馆还能干什么,练武呗。”
“练了什么?”谁知青随玉却不如往常一般好含糊,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阮氏虽然话多,可她说的那番话却不无道理,燕明大病初愈,不好好休养不说,青澎还要将他带去什么劳什子武馆,劳筋伤骨,废精耗神,别伤了根本。
“扎马步……”
“还有呢?”
“还吃了榛子杏仁云片糕冰糖葫芦喝了红莓饮子……”燕明自暴自弃。
青随玉将心放下来,说是练武,其实就是去玩的,嘱咐道,“你身子弱,前些天还受了伤,大劳大累要不得。”
燕明点头如捣蒜。
“……还有,于男女之事上也别胡来,”青随玉捏了捏他的脸,“身子养好一点再说吧。”
“听到没!”
燕明苦逼兮兮地点头,他哪里有胡来,分明非常洁身自好且专一。
嗯,谢君竹作证。
看他这副无知无觉的样子,青随玉深深一叹,她又想起方才见到的林家姑娘,觉得可惜。
她年少时就极想要个闺女可心疼,怀孕后也瞧过几个大夫,都说是姑娘的可能性高些,阮氏自打头胎生了个闺女后便瞧着她圆滚滚的孕肚,时常同她说像是怀了个姐儿一般,虽然话里不无酸意,但青随玉也不在意,是个姑娘她反倒欢喜。
结果生下来是个哥儿,虽略有失望之意,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也照样疼爱,退一步想男娃长大后总要娶个媳妇回来,把别人家的闺女当自己闺女疼也不是不行,结果儿子长大后往家带的还是个男娃。
大约她这辈子都没有闺女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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