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上(28)
明川追问道:“那朕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来人没有答,侍卫将紫宸殿的大门关上。朱门在他眼前重重合上,明川还没有反应过来,满心的茫然无措。
太和殿里雅雀无声,宫人们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容商撑着头,脑海里不停回想孙文成的话。他说的是真的吗?明川会喜欢上他吗?
孙文成长得也不差,同京城的公子哥们混在一起,也算是个少年风流的样子。他同明川认识多年,又惯会花言巧语,真的将明川哄骗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凭什么!
容商越想越抑制不住心中的暴虐,他将明川养到这么大,再没有为谁费过这样多的心思。从前顾及着明川的身子,顾忌着他的心情,一直不去动他,如今倒好,生生便宜了别人。
该及早下手的,容商心想,什么这些那些的,总归他这一辈子都是自己的,有的是时间叫他适应。
夜深了,容商站在殿外,紫宸殿里还有灯光。平常这时候,小皇帝早就睡了,这会儿他为什么不睡?是在担心孙文成吗?
容商举步走进内室,只见明川躺在牡丹窄榻上,抱着个竹叶软枕睡得香甜。鎏金八宝明灯露出些光洒在他脸上,照的他的脸光泽莹润像瓷器一样。
容商看着他许久,上前轻轻拍了拍:“怎么不回床上睡?”
明川醒来看见他,眼里迸发出惊喜:“国师!”
容商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明川拉着他走到书桌前,献宝似的将手中的纸递给他。容商一看,只见是一幅丹青,画中人穿着朱红的锦衣,丰神俊朗,风度翩翩,清雅尊贵,一双眸子画的最为传神。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今天才画好的,”明川道:“是国师生辰时候的模样,你极少穿什么鲜艳衣服,穿上之后便显得气度不凡。”
明川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容商道:“画的不错。”
明川眼中的笑意更甚,他让容商坐下来,亲手捧了一个汝窑五彩茶盅奉给他:“国师喝茶。”
容商接了,明川心里有了些底气,问道:“孙文成怎么样了?”他白日里只想着国师能不罚自己,倒忘了那个带着自己出宫的孙文成了。
国师喝茶的手,目光锐利直直的望向明川:“陛下关心他?”
明川被他看的惊了一下,磕磕绊绊道:“他,他好歹给我做了这么些年的伴读,总不能因着朕一时任性,叫他受了太重的责罚。”
容商冷笑一声:“是啊,你二人多年相伴,情分深重啊!”
明川越发无措,道:“我只是觉得,出宫毕竟是我自己的主意,与孙文成干系不大,论理不该···”
剩下的话淹没在国师越来越幽深的眸子里,他忽然扬手摔了手上的茶盅,瓷片碎一地,惊得明川缩了缩脖子。
“好,很好!”容商怒极反笑,道:“我真是不该让你认识些不相干的人!”
说罢,国师便起身大步离开了,他的衣袂纷飞,带起了方才被随手放在一边的丹青,丹青落在茶水上,很快模糊成一团。
被方才的动静惊动的成公公过来查探,他忙收拾了地上的残渣,道:“陛下素来也不在意那孙公子,怎么这会儿因为他同国师争执呢?”
明川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道:“只是想起来了跟国师说一声,怎么国师这么大反应?”
成公公道:“总归那孙公子也不是真心待陛下,陛下就不要再为他求情了。”
明川点了点头。成公公拿着脏了的丹青,可惜道:“这样好的画,陛下从国师生辰画到现在,就因为一个孙文成毁了。”
明川看着那副画,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这个时候还没有那么经常叹气。
“扔了吧。”明川道。
作者有话说:
明川抓狂:国师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啊啊啊啊啊!
第22章 被吓住的小皇帝
无世曾经说过,碰上有关明川的事,容商全无道理和理智可言。多年身居高位,容商从来说一不二,尤其是在明川身上,他的掌控欲体现得淋漓尽致。
容商再来紫宸殿的时候带了个人。孙文成穿着最低等的太监服侍,躬着身子像个虾米,来到明川跟前,跪下给他磕头行礼。
明川惊疑不定:“这是?”
容商慢悠悠的品茗,道:“孙公子说与陛下情谊深厚,不舍与陛下分离,想待在陛下身边。”
孙文成脸色青白,满脸衰败之气,他伏在地上:“是,奴才想待在陛下身边,求陛下恩准。”
明川大概猜到国师对他做了什么,不过两天,孙文成就变成了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发毛,可是又在想,莫不是孙文成真的做了什么错事,国师总不会无缘无故折磨人。
明川跟孙文成算不上有什么深厚情谊,孙文成把明川当成往上爬的梯子,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听人说,他在外头,仗着是陛下的伴读飞扬跋扈,为世家公子所不齿。
孙文成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国师道:“将他放在陛下身边可好啊?”
明川有些抗拒,这样一个人还不得吓死他。
“紫宸殿里不缺人伺候。”
话音落下,孙文成便颤抖起来,他向前爬了两步,伸手好像是要抓明川:“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明川吓了一跳,忙起身走到了国师身边,一边的太监赶紧上前按住了孙文成。
容商看了明川一眼,只见明川眼里干干净净的,除了两分好奇不见别的情绪。他问道:“孙公子与陛下深情厚谊,陛下躲什么?”
明川道:“朕怎不晓得朕与他还有这样的情谊。”
他刚说罢,只见孙文成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目眦尽裂,直直盯着明川,仿佛他说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
明川有些诧异,孙文成忽然喊道:“陛下怎可背信弃义!”
明川疑惑:“朕怎么背信弃义了?”
孙文成道:“我与陛下相伴多年,难道不是情意深重吗?”
明川觉得莫名其妙的:“这满宫里的宫女太监,哪个不是跟朕相伴多年?若这就是情意深重了,那这情谊忒不值钱。”
孙文成喊道:“可是陛下待我与众不同!”
“是啊,”明川撇撇嘴道:“这么多人里,朕最不想理你。”
孙文成仍然不信:“若陛下不喜我,为何还留我做伴读!”
容商抬眼看明川,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明川想了想道:“你毕竟是国师挑来的,倘若国师留着你有什么别的用处呢?朕若贸然打发了你,坏了国师的事怎么办?”
容商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从没想过是这个原因。小皇帝挑伴读的时候是十二岁,那会儿他还没对明川上心呢。这些事,都是随手为之。
压在心里的石头搬开,容商只觉得熨帖。
孙文成还在挣扎,明川纳闷:“你想的也太多了。”他看了看国师,道:“国师不会也相信他说的话吧?”
容商对上明川的眼,从容道:“你觉得呢?”
明川忙收回目光,想来也是不能,国师又不是傻的。
容商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既然陛下不想要他,那便算了。”他挥了挥袖子,来了两个人带着孙文成下去了。
明川看了看离开的孙文成,试探的问道:“他变成如今这样,总不会是因为跟我出了趟宫吧?”
容商道:“是有别的错处。”
明川放下心来,那就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容商看了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皇帝,缓下语气道:“昨日走的急,那幅丹青忘带了。”
“那幅丹青不小心落到地上,叫水污了。”
容商身子顿了顿,仿佛没有料到一样。明川道:“不妨事的,丹青画了许多,等来年生辰,朕再给国师画一幅。”
可即使再画了新的,昨天那幅画到底是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