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凌霄[古穿今](17)
叶梦舟忽然觉得如鲠在喉,默默地望向晏白,缓缓地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瞪大眼睛,晏白悄不作声地别开视线。
艾正青什么都没发现,一筷子把好大一个清蒸狮子头夹进自己的饭碗里,高兴地说:“哎呀,我好喜欢吃这个的!好久没吃了,今天蹭大哥家的饭吃到了,嘻嘻嘻。”
晏白被叶梦舟瞪了几秒,又默默地把视线移了回去,一脸讪讪,勉强地扯着嘴角,对叶梦舟讨好地笑了笑。
一想到他吃一口饭就十几块钱,叶梦舟就吃不下了。
晏白给他夹一筷子菜,小心翼翼地说:“吃吧,吃不完不是浪费了吗?”
叶梦舟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艾正青自告奋勇地举起筷子:“有我在,不会吃不完的!我食量很大,你们吃不下的话,我来吃!”
晏白真的想敲爆这个二百五的头!
今天补习得差不多了,艾正青收拾好书本作业,去医院陪奶奶。他倒是拍拍屁股就跑了,叶梦舟闷声不吭地整理东西,视晏白为空气。
晏白脑壳隐隐作疼,他知道叶梦舟肯定在生气,深呼吸,做了下心理准备,上前说:“你在生我的气吗?”
叶梦舟觉得晏白就是故意的,但听到晏白这句话,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梦里的小少爷也是这样问“你在生我的气吗?”,神情相貌都与晏白一模一样。
叶梦舟想了想,冷声说:“没有。可能你的消费观就是那样吧,是我太寒酸了,才会觉得那样很奢侈浪费。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有钱就花呗,跟我有什么干系?”
晏白厚着脸皮说:“你看看你,现在越来越关心我了吧?还说你不在意我。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买那么贵的饭菜了嘛。你吃都已经吃了,难道你又要折钱抵算给我吗?那可是入不敷出啊。”
叶梦舟涨红脸,感觉落入了晏白的圈套:“那是你骗我的。我才不还。以后我再也不吃你一口东西了。”
晏白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我不买那么贵的了嘛。你过来我家给我补课,不吃东西,那不得饿肚子?我是不会做饭,不然我亲手做给你吃。我觉得买来的再好,也不如亲手做的家常便饭。我只是觉得那家饭馆很好吃,你吃了又喜欢,所以想让你开心而已。”
叶梦舟感觉被晏白碰到的肌肤像是被烫到,他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我可没那么馋……”
晏白一本正经地说瞎话:“是我馋。”
叶梦舟更臊了。他觉得自己那么贪嘴呢?
不知道自己最近心里总是惦记着晏白,即使迟钝如他,也察觉到晏白对他的不一般了,晏白对他未免也太好了些。
连睡觉的时候都想着晏白,以至于在梦里又见着小少爷的时候,还以为是晏白,竟然没有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又进了那个民国时光的梦。
他站在小少爷的身畔,在一处小洋楼的门口,黄包车夫正在帮忙卸行李。
一个烫着民国风卷发、穿着剪裁贴身的旗袍的女人走过来,笑盈盈地说:“大少爷,你到了啊,屋子都打扫好了。”
小少爷问:“我父亲呢?”
女人笑起来很有风情,柔声道:“老爷还在公司没回来,要傍晚才回来。你先收拾收拾,晚上给你接风洗尘。”
19、第19章
这是一幢法式别墅,红砖墙面,浅色隅石,立柱敞廊,圆拱形窗洞,进了屋里,地面上铺着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砖。和老家乡下青瓦白墙的屋子完全不一样,他光是踩在上面,都怕弄脏这么好看的地砖。
黄包车夫帮忙把行李搬到院子里以后就走了,女人看了他一眼,他不明所以,少爷说:“月姨,能让人把东西搬到我屋子里去吗?”
有个身材粗壮的大妈过来,把行李搬到了楼上的一间屋子。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把做奴才的本分给忘了,该他来搬行李的,可他在家从不用做搬东西的重活,已成了习惯,因为才进城,束手束脚,一时间没记起来。他赶紧去提了两个包铜藤编行李箱,重的勒手。
名叫“月姨”的女人领他们去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进屋之后就懵了,虽说先前少爷给他进行过诸般形容,可跟他想象得还是完全不一样,那张铁架子洋床看上去也不大,没有他们老家那张拔步床大,他要是还跟少爷挤一张床就太挤了。而且屋里既没有碧纱橱,也没有贵妃榻,他直接打地铺在地上睡吗?
屋子窗明几净,还有书架书案,桌上放这个玻璃瓶,瓶中插着一束刚剪下来的粉玫瑰花,还缀着晶莹的露珠。
月姨打开杏色坠深色流苏的柞蚕布并蕾丝布的窗帘,外面是个弧形小阳台,她笑道:“这个屋子景致很好,坐北朝南,在露台,可以看到花园的景致。”
少爷不冷不热地说:“谢谢月姨。”
月姨又说:“知道你要带个仆人过来,我还单独给他备了一个房间……”
少爷忽地说:“我奶兄和我住一个房间。”
月姨怔住,没想到会这样,尴尬地说:“这屋子也住不下两个人吧?总不好让他睡在地上。”
他也很尴尬。
少爷执意说:“他要就近伺候我,住别的房间不方便。我看这屋也不小,换张大一些的床行吗?”
月姨半晌才缓过气,很快想出了解决办法,说:“那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人换一张双人床的床来。”
少爷说:“有劳月姨了。”
月姨看了他一眼,尽管只是一瞬间,但他还是看见了,仿佛在说:乡下人是什么毛病?
待她走后,他羞赧愧疚地问少爷:“少爷,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人了?要么我就去睡下人房吧。本来我就该住下人房的。不然我在房里打地铺也行。人家都收拾好了,这时候换床……”
少爷瞪了他一眼:“我都决定好了,你插什么嘴?我说换就换。你不陪我睡觉,我睡不好怎么办?”
他被骂得闭了嘴。默默打开藤编箱子,把书本拿出来,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摆放到书架上。
少爷走到他身边,也拿了几本书往书架上放,带着点傲气与他地说:“再说了……我给那女人一点下马威看看。不过是个二房姨太太,我母亲不在,所以鸠占鹊巢罢了,摆什么女主人的架子?好似有多了不起。真会装模作样。呵。”
主家的私事,他不好多嘴,含糊地附和了两声:“嗯。”
“她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父亲有事不来就算了,她生的两个小贱人都不在,不就是想给我难堪吗?我不回敬点颜色,真当我软弱好欺了。”
“小石头,在这家里只有你一个是一片忠心向着我的。”
他的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使命感,说:“好的,少爷!”
少爷拉着他的手,对他微微一笑。两人正在整理东西,忽然听见楼下有嘈杂声传来,从露台往外一看,是一辆漂亮的黑色小轿车自银白细沙地上驶进来,两个穿着洋装裙子的女孩子从车上下来,她们没有扎大辫子,也没有挽髻。一个看上小一些,十岁上下,披散着头发,脑后别着蝴蝶结发卡;另一个年纪大一些,十四五岁,则是齐耳短发,俏皮秀丽,长相都肖似月姨。
一进门,小的那个就脆声说:“娘,我回来啦。电影真好看。”
大的则“咦”了一声:“林婶你在忙什么?有客人吗?”
便有人答:“大小姐你忘了,今天你大哥过来哩。下午才到的。”
正说着,他跟着少爷下楼去了,他们站在双跑楼梯的拐角处,少爷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那位大小姐脸上扬起个明艳的笑,道:“大哥好。你许久不进城,一定不认识了吧?我带你四处去逛逛吧。”
二小姐则问:“大哥,你身边的那个人是谁?我没见过。”
少爷说:“是我奶兄。”
大小姐惊奇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奶兄’这种角色,可真稀奇。你知道的,我们城里,不兴那些封建老传统,我小时候是吃洋奶粉长大的。”
即便是他,也听出其中的嘲讽之意了,可他嘴笨,不知道该怎样帮少爷,好像只是他的存在就是少爷的丑事,让少爷很是难堪了。
少爷被噎住了,他无法反驳,只能冷着脸,嘴硬地转移话题:“我奶兄是和我一起进城念书的,他成绩很好,也考进了高中。”
他垂下头,低眉顺目,一言不发。
这时,外面又传来了车声,没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冷峻、与少爷容颜相像中年男人走进来,他身材颀长,穿着一身西装,十分英俊潇洒。
“爸爸!”二小姐娇呼一声,噔噔噔地跑过去,男人慈爱地微微一笑,把她抱起来,她抱着男人的脖子,撒娇说,“爸爸,今天姐姐带我去看电影啦。好好看啊,改天我带爸爸去看。”
大小姐耀武扬威似的瞥了少爷一眼,走过去:“爸爸,大哥来了。”
男人才发现家里多了个人,抬头望向拾级而下的少年:“啊,你来了啊。对,你信里写的是这两天到了。”
缄默片刻,一老一少面对面,像是在穿越时光照镜子,但是却完全无话可说。然后男人才说:“坐车很累吧,去休息一下吧。”
这时,月姨回来了。
老爷像是松了口气,问:“你去哪了?”
月姨说:“大少爷说要跟他的奶兄住一个屋,床不够大,我赶紧去找人买张新床架和床垫。”
老爷皱起眉,对少爷说:“你要是想和你奶兄住一个房间,你在信里怎么不提?月娘给你置办屋子前前后后忙了一星期,都是挑得最好的家具。不准换,就睡现在这张床。”
月姨为难地说:“但是原先那床睡不下两个人吧?唉,少爷很看重他的奶兄,毕竟是大太太派来跟着少爷的唯一一个老家人,少爷离乡求学,只有这么一个相熟的人,所以依赖一些,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