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总为我痛哭流涕[快穿](35)

　　洛元青抬眼看着时辰黑白分明的眼眸，终于不再和时辰客气，轻声道：“时总，能麻烦你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
　　二十分钟之后，洛元青和时辰到了医院。
　　洛元青到医院看过卢柳音，但这是第一次到临终关怀科，跟着护工去卢柳音病房的路上，护士一直在谴责洛元青。
　　“先生，您是宋夫人的大儿子吧？你们这些家属是怎么回事，现在我们已经采取了姑息治疗，病人随时可能离世，我们叮嘱过多少回了，任何时候病床前都不能离人！结果刚才一查房，发现你们这病床前又没有家属了！万一病人离世的时候家属不在场，可不能赖我们医院！”
　　洛元青面色沉静，并不回话。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赖医院了，卢柳音的生命，今天就会走到尽头。
　　护士见他态度好，于是也没有再说，安静地将洛元青带到了卢柳音的病房门口。
　　洛元青站在门口，对时辰道：“时总，真的不用再麻烦你了，我……”
　　“我不介意你麻烦我。”时辰轻笑着，将手搭在洛元青肩头，轻轻捻去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他外套上的小落叶，而后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这个时候能陪你。”
　　时辰鲜少对洛元青表示亲密，但每次表现出来又如此地自然，让人很难拒绝。洛元青感觉心头一跳，感觉自己的血压不受控制地开始升高。
　　999的电流声在洛元青的耳朵里响起来，洛元青立刻凶神恶煞地道：“闭嘴，不用汇报我的身体数据。”
　　999冷哼一声，闭嘴了。
　　为了掩饰尴尬，洛元青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低头避开时辰的目光，温声道：“多谢。”
　　最后也没有拒绝，洛元青抬手推开病房门，率先走了进去，时辰跟在他的身后，不紧不慢。
　　病房门打开的那一刻，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卢柳音突然转过头来，在看到来人时，眼睛里的光彩全然暗淡了下去。
　　守在病床前的护工站起身，再次谴责洛元青：“家属怎么才来？先过来陪着，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铃呼叫我们。”
　　而后护工离开，洛元青走到了病床前，定定地看着憔悴不堪的卢柳音。
　　从原主的记忆之中，洛元青看到的卢柳音是一个有着明艳笑颜的美丽女人，和现在这形容枯槁的样子简直是大相径庭。于是洛元青都有些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卢柳音很从容，还对着洛元青笑了笑，说：“你来了啊。”
　　洛元青点点头，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她。
　　虽然她维持了脸上的平静，但洛元青能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走，无论如何都无法挽留。
　　这个女人，不是原主悲惨命运里的凶手，但至少是从犯。当年她知道宋云永有妻有子以后，依然坚持要生下宋初，还柔柔弱弱地对宋云永表示，她会离开的，她也不愿意破坏别人的家庭，她只是想要一个他们的爱情结晶。
　　宋云永怎么能舍得下这样一个需要保护的女人，于是很果断地抛下了原主母子俩，去了卢柳音的身边。
　　虽然这时候人都要死了，洛元青这样想有点不地道，但他还是忍不住对999说：“宋初的小白莲是祖传的，和他妈一脉相承。”
　　999也不地道地表示同意，然后说：“不过，卢柳音和原主并没有实际的母子关系，你可以不来的。”
　　“我本来不想来。”洛元青顿了顿，接着说，“但我对你说过，善良是一种选择。我只是认为，如果是原主的话，他会来。我早晚是要走的，我不想我走了以后，原主因为我的选择而有任何遗憾。”
　　而后洛元青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哥们儿，你要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就现在说吧。”
　　但洛元青并没有收到任何反馈，心情依然非常平静，于是他明白了。
　　无怨无恨，只是作为一个认识的人，来见见她最后一面，希望她走的时候，不那么凄凉。
　　卢柳音轻轻咳嗽了一声，像是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她轻轻笑了笑，说：“他们要来了吗？”
　　“嗯，很快。”洛元青点头，道，“你需要我为你叫医生吗？”
　　卢柳音摇头，像是在咬牙忍耐。
　　在来医院的路上，洛元青已经通知了事务所的另一位律师，让他去公安局把宋云永给弄出来，并且让999定位了章子墨和宋初，让助理去找他们。
　　洛元青仁至义尽了。
　　但死神并不会因此而产生怜悯，他依然尽职尽责，一分一秒地夺走卢柳音的生命。洛元青清晰地看到，卢柳音的呼吸越来越弱，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了。
　　过了很久，她又问：“他们要来了吗？”
　　洛元青继续面无表情地回答：“嗯，很快。”
　　时间继续走，就这样一问一答很多次之后，卢柳音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洛元青以为她还要问那个问题，可她开口，却是说：“他们不会来了。”
　　这是个肯定句。
　　洛元青眉头微蹙，并不言语。
　　卢柳音虚弱地喘息着，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缓慢地继续说：“云永他……又谈恋爱了。”
　　洛元青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这件事情只有自己知道。
　　卢柳音继续说：“没什么……好惊讶的。女人的直觉，都是非常准的。而且……我和他在一起二十多年……我了解他，他……就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都无法……将他的心安定下来。他只喜欢……美的，漂亮的……而我现在不再美丽了。”
　　洛元青忍了忍，没忍住说：“他已经五十二岁了，早就不是一个孩子了。你也不是他妈，不需要那么卑微地为他找任何借口。他不是谈恋爱，他这是再次出轨，这对他来说很正常，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人渣。”
　　卢柳音无法赞同洛元青的话，她看了洛元青一眼，然后摇头，说：“你不能……那么说，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的父亲，他……他给了你生命。”
　　洛元青非常无语，看了看表，距离她离开的时间，只有最后十分钟了。
　　“感冒药。”洛元青问道，“宋云永和宋初人呢？”
　　999回答：“宋云永已经被带出来了，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宋初到处瞎跑，你的助理刚找到人，正带上他们飙车。”
　　洛元青顿了顿，问卢柳音道：“卢女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卢柳音看着洛元青，缓缓流下泪来，她感觉到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于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也有了悔恨和愧疚，她看着洛元青，颤抖着说：“孩子，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原谅我……”
　　洛元青的心依然是平静无波，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卢柳音，并没有应下她的道歉。
　　卢柳音难受极了，眼泪更加汹涌地流出来，痛苦地说：“至少……在你年幼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为难过你……你读高中的时候……我也给过你钱……”
　　“我当时未成年，母亲去世，宋云永对我有抚养义务，给我钱是应该的。”洛元青淡漠地说，“并且我常年之后，已经还了。”
　　“你这孩子……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这么心狠呢？”卢柳音幽怨地看着洛元青，悲切地道，“我已经……我已经要死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安安心心地离开……你……你原谅我吧，哪怕是骗我……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想……我只想要……”
　　卢柳音的话说不出来了，她开始猛烈地咳嗽，眼泪爬得满脸都是。
　　洛元青拿着一张纸巾，为她擦眼泪，轻轻地拍扶她的后背，但他依然没有开口说原谅。
　　他既无法代替原主原谅，也无法代替原主的母亲原谅。
　　卢柳音不知道怎么暴发出了一股力量，猛然抓住了洛元青的手，双目定定地看着洛元青。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的面前慢慢死亡，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洛元青几乎要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可他莫名地感到一股温柔的目光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他回头，正好对上了时辰深沉的眼睛，就像是看不透的海。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洛元青的情绪倒是平复了不少。
　　他微微对时辰点头致意，又回头继续看着卢柳音，说：“卢女士，我无法代替任何人原谅你。”
　　卢柳音猛然一怔。
　　洛元青继续轻声温柔地说：“死亡很神圣，但并不是一件多么特殊的事情，因为每个人都会死，所以并不是说，一个人要死了，他做过的一切就能一笔勾销。也不是说，因为他要死了，他的所有愿望、所以遗憾，都必须得到满足。
　　“至少，我的母亲临终前的痛苦和遗憾，都没有得到满足。我也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答应你的要求。
　　“不是因为恨你才这样做选择，其实我们都明白，这件事的根源还在于宋云永，我如果要恨也是恨他，并不恨你。我不恨你，但并不代表我可以原谅你，我母亲也无法原谅你。
　　“卢女士，你知道后悔，知道你从前做错了，都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人做错了事，都应该知错。并且你要知道，因为你的错误而痛苦的受害者，是没有义务一定要原谅你的，所以，哪怕是骗你，我也不能违心地说原谅。
　　“很抱歉，卢女士。
　　“但我依然希望你能在最后的时刻感到平静。”
　　洛元青说完，卢柳音睁大了双眼，终于松开了紧紧拽着他的手。
　　她的心里满是羞愧，可她也明白了洛元青的意思，她没有办法再厚颜无耻地要求洛元青的原谅，于是她的心继续地绞痛着。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她这一刻的心情，在她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她最在乎的丈夫和儿子都不在，陪在她身边唯一的人，竟然是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一个人，也是她永远要不来一句原谅的人。
　　卢柳音的眼泪不停地留，她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缓缓叫了很久宋初和宋云永的名字，在最后一刻，又回光返照地看着洛元青，不停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洛元青低声回应：“嗯。”
　　直到她的生命时钟走到了最后那一刻，她最后一句对不起从口中泄出，带着无尽的悔恨痛苦遗憾，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所有的爱恨纠葛，随着她的死亡消散了。
　　这一刻到来，洛元青的通孔猛然一缩，眼前一阵阵地发晕。
　　直面死亡，任何人都无法坦然，洛元青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有些喘不上气，心脏传来非常不舒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