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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热了他的冷血(30)

作者:芥子醒 时间:2017-09-10 22:21:26 标签:重生 情有独钟 强强 甜文


  范妮拿过哨子,对着从窗户照进的阳光,仔细观察起来。她缓慢地转动哨子,要把它的每一处棱角都摄入眼底,每个角反射的光芒她都记住了。

  渐渐地,她的嘴唇开始发抖,下巴左成一团,眉头抖动得厉害,浑浊的眼眶盈满泪水。她的呼吸越来越不受控制,好象从腹部滚上来的气息狠狠撞击她的口鼻。

  终于,她哭了出来。

  “我就知道……他是在乎你的……他是在乎你的!”她哭着说,“我的丈夫,原来是在乎我的儿子的……他以不详的方式死去,用我儿子的珍爱之物……”

  赫伦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母亲……现在我要知道父亲那枚红戒的下落。我听说,他戴上黑戒之后就离开家宅了。在我模糊的记忆中,他离开的那天,与您大吵了一架……”

  范妮的表情僵滞一下,赫伦继续道:“您能告诉我……那天他为什么会跟您吵架吗?”

  范妮静默了很久。她的眼睛微微眯起,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这种类似于自我保护的动作,使她很值得同情。

  “赫弥亚……”她说,“如果我将罪恶告诉了你,你也会离主祸神近了一步。我只能说……我对不起普林尼。我逼他跟我结婚,却又做了个失败的妻子。”

  说着,她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眼圈越来越红,她不自禁地抱住儿子的手,眼泪爬满她衰弱消瘦的脸,“赫弥亚……别让我说了……求你了!要求母亲向自己的儿子坦白罪责,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赫伦看到她近乎哀求的姿态,连忙抚慰道:“母亲,您别怕……我不会再问了。”

  范妮镇定一些,松了口气时绵软地躺下来,像一只刚刚从虎口下逃生的、弱小的动物。她没有了坚强的气息,只有无尽的脆弱。

  “至于那枚红戒,我真的不知道它的下落。”她说,“普林尼只说送给了他最爱的人,但谁会是他的挚爱呢?他的表姐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我爱了他一辈子,却连他到底爱谁都不知道呢……”

  赫伦替她擦拭眼泪,弗利缇娜给她喂了点糖水。

  “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赫伦握起她冰冷的手,给她捂热,“那就说说父亲吧,我之前从没想认真地了解他。您不是很喜欢提他吗?”

  范妮回想普林尼的旧影,转过头来看着赫伦,抬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我这一生,所做的最大功勋就是生出了你,我的赫弥亚。你和普林尼非常相像。”

  她又偏过头去,静静地闭上眼睛,“普林尼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人。他没有恶习,生活极其自律,视烈酒和浴场如罪恶之诱饵。他性子很倔强。我敢说,只要他立下决定,就连朱庇特以神位引诱他,都不能使他改变主意。他总是沉默寡言的,就像一个铁面无私的法官。不过……”

  她停顿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绽放浅浅的笑,那笑容类似于宠溺,病容也因这个浅笑而缓解不少。赫伦觉得她像是翻到什么珍藏已久的记忆,她整个人仿佛身临其境。

  “他也有非常可爱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什么时候?”赫伦问。

  范妮笑得眯起眼睛,说话声音也轻缓太多,带着自本能而来的温柔,“他偶尔喝醉酒的时候……你知道,他身为贵族,总有一些应酬推脱不了,尽管他已经尽量远离了……”

  赫伦想了想,问道:“那他醉酒后会怎样?会胡乱发酒疯嘛?比如说……将贵重的东西随便送人……”

  “噢这倒不会。”范妮笑了笑,“他只会变得很乖巧,就像一只刚刚出生的小奶狗,特别听话。我总是担心,他会把内心的秘密都在醉酒时泄露出去……”

  她没说几句,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有一颗浓痰卡在嗓子里。弗利缇娜赶紧扶她坐起,轻拍她的后背,将手帕凑到她的嘴边。

  范妮咳出一口血痰,已经发黑了。弗利缇娜又给她喂点水,用湿毛巾擦掉她脸上的冷汗。

  范妮瞧了女奴一眼,笑着说:“赫弥亚,千万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我死以后,要给予弗利缇娜自由,给她找个好丈夫。”

  弗利缇娜的手抖了抖,脸上泛起红云。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甜美的画面,黝黑的脸上绽开憨厚的笑容,一向无神的小眼睛溢出光彩,眼角轻轻弯曲。她此刻才显出一点娇小女人的姿态,那健壮笨重的外壳下,好象有个柔弱的、亟待保护的内芯。

  她的红宝石耳环坠在两侧,好象羞意的红云是被耳环染上的。

  “瞧瞧……”范妮不由地打趣道,“我们的女仆有了心上人了!她害羞的表情就像粉红眼睛的小兔子那样可爱!”

  弗利缇娜十分窘迫,害羞得不知作何反应。她收拢下巴,微微别过脸,好象不敢直面眼前人的询问。

  赫伦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突然想到,卢卡斯也曾有这种窘迫的反应。

  很不敏锐的他,从没深究这种窘迫的原因。过去,他只是简单地看过去罢了。而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些东西。

  ——一些难以言明,只能通过直觉或感性去体味的东西。

  ……

  状纸送到法院已经有好几天了,却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赫伦派遣奴隶去法院催了几次,仍未获得回音。

  他跟卢卡斯一起去探望加图索。

  他的表哥陷入了萎靡和忧伤,原本圆胖的脸瘦到显出颧骨。

  他的热情也随塞涅卡而失踪了,可他还要安慰状况更差的苏拉,成为她的支柱。他将政务放置一旁,发疯似的寻找塞涅卡,甚至连奴隶贩卖场都去过了,可孩子仍是不知所踪。

  苏拉病倒了。她整天整夜地躺着,萎靡不振,消瘦得不成人形,好象一具寒冷的尸骨。

  所幸她的神智已经恢复,那种疯癫的样子也已殆尽。

  赫伦走到她床边,轻轻唤她的名字。

  苏拉僵硬地转过头,犹如一个沉寂多年的木乃伊,只有头部在转动。

  “赫伦……”她低声说,“你来啦……”

  她的嘴唇不停打颤,眼里泪水打转,脸部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看起来有些扭曲。

  尽管如此,她性格里温婉有礼的一面,仍使她想要下床,为来访的赫伦倒一杯热牛奶。

  赫伦止住了她。他看着她强打起的笑脸,不由得心酸起来。

  失去孩子的母亲,好像失去了灵魂,只剩下还在喘息的躯壳。她的绝望,如不可阻挡的怒潮,席卷着所有接近她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不为所动。

  “你别起来了,苏拉。”赫伦扶她躺下,“我来是想看看你和加图索。”

  “噢……”苏拉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我和他都还好,我们已经找了法院……我相信……塞涅卡很快就能回来……”

  她的尾语消失在哭腔里。她低着头,攥起拳头颤抖着,脸色涨得通红,费尽全身力气才憋住眼泪。

  赫伦难过起来,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会帮你找塞涅卡的,苏拉。我不能保证有顺利的结果,但我会为此而努力,尽我所能帮你们团圆……”

  苏拉听到安慰,再也忍受不住,泪如泉涌。她抱住赫伦的胳膊,双腿乱蹬,把被子踹成一团,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袖:

  “塞涅卡!塞涅卡……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神明啊,求求你让我用命去换他的平安吧……”

  她哭了很久,才平息下来。

  ……

  回家的路上,天空飘起了细细的白雪,轻羽一般慢悠悠地掉下来。傍晚的天色已黑,罗马因新一轮降雪而显得寂静。人们休息得很早,紧闭门窗,都躲在屋里怀抱暖炉烤着火。一切躁动都被冷雪压制,街道的尘土也被清洗了。没有寒风呼啸,一切都是静谧的,静得连水结冰的声音似乎都能入耳。

  雪花慢慢降落,像夜空里的星辰坠下来,悄无声息。

  赫伦坐在车板上,卢卡斯挨在他身边,不紧不慢地驾驶马车。夜空如巨大的墨盘,静静凝视着两人。

  他从没意识到,他选择与卢卡斯并肩坐在车板上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赫伦伸出手,抬到比鼻尖同高,雪花落到掌上随即融化掉了。

  他呼出一口沉重的气。

  卢卡斯斜看过来,“您的神情告诉我您很疲惫。”

  赫伦将胳膊撑在后面,仰头直迎雪花,“这大概是我一生中负担最重的时候了,卢卡斯……”

  他叹着气,“我的母亲即将入土,我还要尽快找到红戒,我的表哥一家也遭遇横难……我敢发誓,从过去到现在,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负担重重……”

  卢卡斯没有像平常一样安慰他,而是一直沉默。赫伦有点奇怪地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蓝眸子。

  他的眼光是在看到赫伦时瞬间点亮的,那类同于一种本能了;以至于他无需说话,就能流露内心的波动。他的粗野和痞气,也会在此时收敛,好象雪亮的剑飞速地入鞘。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为自己的无能和卑微而苦恼。”他说,“我本该为您解除一切障碍,让您像自由的鸟儿那样无拘无束,这是我的职责……”

  “噢卢卡斯,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赫伦的胳膊搭上他的肩膀,“这些跟你没什么关系。”

  “我的卑微,使我无力将您保护得密不透风。”卢卡斯神情认真,“我所能做的,不过就是陪您走下去,无论会遇到什么。哪怕需要断手断脚,哪怕流血烂肉,哪怕眼盲嘴哑,我都不在乎。也许您还会苦恼,还会有烦心事,我很遗憾无法让您远离那些。但我可以保证,您永远不会孤身一人。”

  赫伦听着,突然伸出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故作严厉地说:“作为你的老师,我承认你的修辞学又有了进步。”

  他又微笑起来,“我很高兴,你没有为了讨好我而信口雌黄。打动人心的话多半是最现实的,不是吗?”

  卢卡斯揉了揉额头,冲他一笑。

  ……

  主奴两人回到家时,发现家里有客人造访。

  斯兰夫人带着儿媳来做客。根据礼仪,她们一直在中庭里等候家主。

  这是赫伦初次接触达荷的妻子。她刚刚担任家主的贤内助,在达荷不愿意前来的情况下,她需要出面。

  她穿金戴银,闪亮的金发烙烫成小波浪,发间压着钻石小冠。她的双唇绣勾红线,脖间的羊绒围巾也镶金线,连墨绿色的斗篷也绣着金花纹。这使她看起来精致而富贵,似乎每一根丝线都沾染珠光宝气,尽管她并不美。

  以金钱堆砌的贵重饰品,让她显出与生俱来的高贵,掩盖住她容貌的瑕疵。

  她叫尤莎。自从范妮的父亲死后,她的父亲就成了资格最深的元老。

  还没等斯兰夫人介绍,她就走过来,主动伸出手,让赫伦亲吻她的手背。

  斯兰夫人站在她背后,面露鄙夷之色。

  “早就听说波利奥的族人容貌不凡,”尤莎笑起来,眼角轻轻上扬,“果然连夜色都遮不住你漂亮的面貌,波利奥大人。”

  赫伦放下她的手,轻微地蹙起眉,“我并不觉得漂亮是对一个男人的赞美,尤莎夫人。我更乐意您换个形容,比如英俊、阳刚等等。”

  “噢……”尤莎笑着走过他,走到卢卡斯旁边,“恐怕这位奴隶更能担当起这两个词,他很帅气,像一名威猛强硬的角斗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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