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名[重生](68)
“我给过你机会,既然你不要的话,便一直待在这儿吧,只要你不怕死,尽管在甜点中再做手脚。”
墨厨子艰难地开口道:“小……侯爷,是我之过失……”
岁晏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嗤笑一声,道:“错了。”
他说完,不再多留,转身便走。
宫人不知道当朝侯爷和一个从民间挖来的厨子有什么话好打哑谜的,半天都没看懂,瞧见岁晏走,连忙迎了上去。
“侯爷,您要出宫吗?”
岁晏接过小手炉,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回侯府。”
宫人忙去备马车。
岁晏在东宫门口等着。
大雪昨晚便已经停了,他披着雪色的毛边风衣立在东宫外的梅树下,微微抬着头瞧着逐渐亮起来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耳畔隐约传来一串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岁晏还以为是马车到了,偏头去看,便直直撞在了端执肃那双幽深的黑瞳中。
端执肃这段日子一直和宋冼在江南办差,许是今日回宫述职,一身常服还未来得及换,风尘仆仆,神色匆匆。
岁晏走下阶梯,行礼道:“请三殿下安。”
端执肃脸带疲惫,神色复杂道:“起吧。”
岁晏顺势起身,不着痕迹拢了拢披风。
端执肃道:“在这里做什么?等人?”
岁晏点头。
端执肃“嗯”了一声。
之前往往都是岁晏引起话头说个没完,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不再同自己无话不谈,端执肃心下黯然。
两人沉默片刻,气氛有些尴尬。
端执肃轻声道:“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岁晏笑了笑:“好多了,多谢殿下体恤。”
三年间,两人并未见过多少次面,岁晏对他也没有了刚开始恨之入骨的怨怼,有时候回想起前尘往事,只觉得恍如黄粱一梦,让人啼笑皆非。
岁晏本身便是个寡情薄意的人,前世他将自己唯一一点真心完完整整给了端执肃,这一世却连半分都未分给他。
对于他来说,端执肃大概也只是同宋冼一样,只是稍微熟悉些的陌生人罢了。
论情感,岁晏自认对江恩和的都比他们的多。
这时,东宫的车驾悠悠而来,宫人瞧见两人在说话,忙行礼告罪。
岁晏让他起来,将小手炉递给他,对着端执肃道:“殿下,忘归先告辞了。”
不知何时,端执肃已经连留他同自己闲谈几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他微微垂眸,掩住眸中黯然,道:“嗯,一路当心。”
岁晏微微颔首,踩着马凳上了车驾。
车驾缓缓离开端执肃的视线中,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本能地想要上前几步去追,但是还未跨出去便停了下来。
岁晏内心古井无波,在马车中还寻了个舒适位置睡了一觉。
马车倏地停下,岁晏迷迷糊糊张开了眼睛。
“侯爷,侯府到了。”
岁晏“哦”了一声,掀帘跳下。
海棠跑出来迎他,看到他简直像是瞧见了救星,哭丧着脸道:“少爷,您总算是回来了,快回偏院瞧瞧吧!”
岁晏正在打哈欠,闻言含糊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海棠欲言又止,只说让他去看。
岁晏不明所以,只好先回了偏院。
偏院已经积了厚厚的雪,有几根桂树枝几乎被压断,岁晏随手一拨,积雪簌簌砸了下来。
他心不在焉地推开了偏院紧闭的门,微微抬眼便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房中,无愿一身黑衣,面容冷酷,双手环臂地靠在书架旁,眼神阴冷地盯着对面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君景行。
而在书架旁,一把刀已出了鞘,刀锋冰冷,闪着寒光。
旁人瞧着,似乎下一刻无愿就要握刀把君景行给砍成两段。
君景行被推门声惊醒,险些直接蹦起来。
他睡眼朦胧地胡乱看了看,嘴里还在说着:“我我、我没动,我坐着呢,坐的好好的……一下都没动!”
无愿:“呵。”
岁晏:“……”
岁晏道:“二位,这是怎么了?”
无愿微微抱拳行礼:“见过小主子。”
岁晏一摆手,道:“他怎么在这里?还坐着睡觉?”
无愿低着头,说:“小主子上回说君公子再回来便要留住他,不让他离开半步。”
岁晏似懂非懂:“哦,干得好,辛苦了。”
无愿耳根一红,讷讷道:“无愿的……本分。”
两人正在主仆情深,在一旁一连两夜都没睡个好觉的君景行此时终于完全清醒了,他瞧见岁晏,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给活吃了。
“岁忘归!!”
岁晏偏过头看他,瞧见君景行脸上的怒气,不明所以,没好气道:“怎么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怎么还一副打算倒打一耙的模样?”
君景行被气得耳朵发蒙,再多的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说出来,只能怨恨地瞪着他,指着他的手一直都在发着抖。
“你你你……”
岁晏偏过头对无愿小声道:“他是不是傻了?怎么还说不顺溜话了呢?”
无愿也小声道:“不知。”
君景行:“……”
君景行被气得几乎吐血,憋了半天才怒骂道:“这两天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怎么回来都不回来一趟,你知道我在这里活生生坐了两天两夜吗?!”
岁晏:“……”
岁晏被他突然的怒吼震得耳朵一懵,揉了揉耳朵,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坐两天两夜?你是傻了还是疯了吗?”
君景行:“……”
“岁、忘、归!”
君景行此时困得要死,连眼底都是青黑一片,神智都是朦朦胧胧的,就算有再多的话要说,脑子却像是跟不上趟一样。
岁晏看君景行被气得眼圈发红,良心终于发现,干咳一声,道:“怎么还坐这么久?等我吗?哎呀,就算等我也不用这样从天黑等到天亮再等到天黑吧,多伤身体啊,我还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担心我。”
君景行被气得直接爆了粗口:“我他娘的再关心你我就不叫月见!”
岁晏:“……”
岁晏眨了眨眼睛:“你本来也不叫月见啊。”
君景行立刻按住了额头,痛苦地骂道:“被你气懵了!让我想想我到底叫什么来着?”
岁晏:“……”
无愿:“……”
第66章 甚好
君景行被气得险些升天, 被岁晏轻轻拍着胸口安抚他。
“哎冷静冷静哈,你先睡一会再说呗。”
君景行浑身酸痛, 站着时双腿都在打颤,他恨恨地看着岁晏和无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怪谁。
无愿冷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看眼神似乎还能瞧出他的无辜和疑惑,不太明白君景行为什么动这么大的气。
君景行要被气得翻白眼了。
岁晏忙抱住他, 扶着他的手臂把他强行搀去了隔壁房间。
岁晏自小被人照顾着,还没有照料过人, 他觉得自己很温柔地把君景行给扶到了房中的榻上——实际上君景行的腰险些被他掐紫了。
当君景行忍着疼终于坐到榻上时,功成身退的岁晏正要直起腰来时, 脚下一个不稳, 直接朝着君景行砸了过去。
君景行被他扑得往后一仰,哐的一声巨响摔在床上,险些被岁晏给砸昏。
岁晏忙撑着手站起来, 讨好地笑笑:“对不住啊,我力气不怎么大,不过可能也有你的一半原因, 你太重了。”
君景行几乎要吐血, 已经完全不想理他, 自己挣扎着爬到了被子里, 眼皮都在打架。
岁晏小心翼翼给他扯了扯被子,又道:“你要脱衣裳睡不?”
君景行冷声道:“不用你管,出去。”
他说着, 阖上眼睛,脑海一片混沌,耳畔蒙蒙的如同恶鬼咆哮。
岁晏看他累这么厉害,给他掖了掖被子,又小声道:“你饿吗?”
君景行几乎要发疯:“不饿,出去!”
岁晏讷讷道:“我担心你……”
君景行几乎要抱头了:“你要是真的担心我,就去问问你那个暗卫,让我知道他的脑子到底是不是榆木做成的?!要是榆木脑袋带着也没用,拿下来去烧柴行不行?!要真是个人脑袋,那他竟然真的看着我两天两夜,所以到底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岁晏小声为无愿辩解:“我觉得无愿挺好的……”
他话音刚落,君景行倏地张开双眼,腾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暴怒如雷:“挺好的?我问问你,你眼睛是不是瞎了?还是脑子出了问题?”
岁晏被他吼得肩膀一抖,十分委屈:“他看着你,你不管直接走便是了,怎么还傻乎乎地在那等啊。”
君景行怒道:“我一动他便要拔刀,你说让我怎么走?昨晚我实在撑不住,想用药迷昏他要逃,他不知道长了什么鼻子竟然察觉到了,当即便拔刀往自己小臂上刺了一刀保持清醒,接着便要来砍我!”
岁晏:减字木兰花“嚯喔!”
真激烈。
君景行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说……那种事,是常人能做出来的吗?”
岁晏都有些心疼君景行了,他忙安抚道:“好好好,我等会出去凶凶他,你先别气了,先睡觉好不好?”
君景行按着胸口,眼圈发红,喘了半天才没好气道:“给我倒杯水。”
岁晏道:“哎,好咧。”
岁晏颠颠地帮他倒了一杯水,想了想又拿出来自己平时用的安神香,放在香炉里点燃。
君景行喝完半杯水,蹙眉道:“我用不着那个。”
岁晏道:“没事,你睡吧,午时我再来叫你吃饭。”
君景行现在就算想吃饭也没胃口了,他恹恹点点头,重新躺回被子里。
他实在是累惨了,闭眸没一会便睡熟了。
岁晏等他睡着后,将香灭了,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无愿正在偏院的雪地上站着,看到岁晏出来,脸上颇有些手足无措。
“小主子……”
岁晏看他身形单薄,唯恐他吹了风,忙带着他进了房。
无愿似乎有些抗拒,犹豫了一下才抬步走了进去。
岁晏让人换了炭盆,烧了一壶热茶端来。
无愿不安道:“小主子,无愿此事……是不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