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想的是,自己好好打几年仗,拿下战果保大齐几十年安稳,这样不仅自己能提前退休,将士们也不必日日出生入死,把脑袋挂在裤腰上,只要驻好防御,人人都能落得清闲生活。
但承安帝不这么想。
情形安稳了,皇帝不慌了,就想着卸磨杀驴了。
皇帝不仅断了粮草,还让人去边关驻守地截断楚昭和留守军队之间的消息,想把他困死在草原深处。
那是楚昭最危险的一战,战无不胜的殿下差点被大齐自己人坑死。
“虽然送往我军的消息被截断了,可物资久跟不上,我也猜到朝中出了变故,仗不能继续打,我必须带着他们立刻撤,但还是慢了一点,随行粮食耗光,全军上下啃了三天草根。”
楚昭语气不轻不重,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往事,但沈子衿听得如鲠在喉,碗里的汤已然咽不下去了。
原著并没仔细提过楚昭是如何打仗的。
这不是什么史书上遥不可及的记载,亲历之人就坐在他眼前,楚昭只言片语,并不详细描绘那日子每天有多煎熬,但沈子衿知道,云淡风轻盖过去的每一笔都藏着他的苦难。
楚昭抬头瞧见沈子衿的眼神,竟还笑了:“哎,别介,跟你聊天,我不是想让你难受的,不说这个了,八宝鸭不错,你也尝尝。”
楚昭拆好鸭肉,不过侍从的手,用干净筷子分给了沈子衿,沈子衿沉默着,给楚昭盛了一碗汤。
“今日莲藕也不错……王爷,以后有机会,和我多说说这些事吧。”
楚昭接过汤:“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外面传我运筹帷幄,神乎其神,可打仗哪有什么风光,都是血与肉。”
“我不喜欢打仗,”楚昭搁下碗,上好的描花窑瓷在桌上碰出轻响,“我没能把每个兄弟带回来。”
沈子衿想说你已经尽力了,但话到嘴边,却哽得出不来。
沈子衿清楚,楚昭不需要这种安慰。
他想知道,带军时的种种经历,楚昭真没那么一时半刻,想把皇帝脑袋拎下来当球踢吗?
原著说楚昭毫无朝堂争斗之心,沈子衿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楚昭有没有参与二皇子的谋算,如今要打个问号。
但即便楚昭真悄悄在做什么,目前应当也不会告知自己。
一来他们的关系还没上升到毫无隐瞒的层面;二来,沈子衿确信在楚昭眼里,他就是个一碰就碎、得好好护着的病患,根本没想过和自己共商什么大计。
但没关系,他已经决定要帮楚昭了,总有机会让他改观。
越是了解楚昭,就越觉得他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是铁血打的骨。
古来将士的荡气回肠,到头都化作一个殇。
好惨好惨一人,唉。
皇帝是真的不做人。
等明天求官成功,沈子衿会筹划着好好利用自己官职,目前无权无势又如何,他总能找到机会。
“王爷,”沈子衿道,“如今四境安宁,你以后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楚昭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在宽慰自己:“借你吉言。”
楚昭感慨,沈世子心肠软啊,方才听到自己的经历,神情郁郁,是在替自己难受呢,沈子衿从前在殷南侯府过得就不开心,来了自己这儿,还是多聊点轻松事,保持好心情更重要。
虽然沈世子如今对外挂了个秦王妃的头衔,但放心,他跟二哥还有三哥的谋划不会牵扯沈世子下水,保他安稳还是没问题的,嗯。
两个人都在心头做了对对方有利的决定,面上也十分和谐,不要下人动手,我帮你夹菜、你帮我盛汤,看得小东热泪盈眶,一本满足。
他俩好恩爱,小的好感动!
*
隔天,王府的下人们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保证两个主子入宫的事没有差错。
沈子衿询问过楚昭要不要特意早起,楚昭却说不用,让沈子衿放心睡。
他们得先去见太后,在太后那儿坐一会儿,再去找皇帝。
沈子衿睡得舒舒服服,养足了精神,用过早饭和药,拾掇好出门。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广袖金织云鹤服,头戴金冠腰衔环佩,光这身行头就得好几个人伺候着才不会出错,不比婚服简单。
是件礼服,和楚昭今日的打扮是一对。
如今温度渐渐升上去,其余人开始挑轻薄的衣物,而沈子衿出门则终于不用再添件披风了。
自打穿过来后,沈子衿头回穿颜色这么深重的衣服,繁复且不失巧心,贵气逼人,他本就艳而不妖,礼服更添几分端庄,雍容华贵,像云端深处藏着的花,国色天香。
楚昭看着他今日的打扮,轻轻眨眼:沈世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沈子衿瞧着楚昭,则再度感慨,秦王真是天生的衣架子,无论是箭袖还是广袖,楚昭都能穿出潇洒不羁的模样,或许这也是沙场里磨炼出来的气质,随便往人群一站,都是盖不住的焦点。
脸好身材好,真是好让人羡慕一帅哥。
沈子衿上马车时,楚昭又自然而然扶过来。
……你们习武之人动作要不要这么快,沈子衿再度失去了拒绝的机会:我真的不是随时都需要人搭把手的脆瓷器啊!
沈子衿心头叹气,然后就发现了小东藏都不带藏的、亮晶晶的目光。
不仅是他,连小侍卫白枭眼神也不遑多让。
若要说区别,那就是小东关注的是楚昭扶住他的手,而白枭视线黏在他俩衣服上。
白枭是有什么说什么:“王爷,世子,你们衣服好般配啊,真好看,一看就是一对。”
沈子衿愣了愣。
阿这,白枭不说还没觉得,他这么一说,倒让沈子衿意识到,他和楚昭今天的衣服,好像似乎可能大概是,情侣装?
第17章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穿着舒舒服服的衣服瞬间就有些不对劲起来。
沈子衿和楚昭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但两人又同时若无其事移开了。
有点尴尬。
两人默不作声上了马车,楚昭拉开匣子,里面又放了些干果点心,楚昭拿出小碟子推过来:“吃么?”
沈子衿:“吃。”
他俩已经省略了各种前瞻客气步骤,日常这点小动作在短时间内迅速熟稔,一问一答之间,先前的尴尬就消弭无踪。
沈子衿吃着干果,其实仔细想想,王爷王妃的礼服当然是成套的,不仅今天进宫请安要这么穿,日后出席某些重大活动,必然也是各种情侣款搭配,要早点习惯才是。
况且婚服都穿了,还怕情侣装吗?
这么一想,瞬间就通透多了。
楚昭剥着干果,找别的话聊:“皇帝那儿就按我们商量好的演,太后为人和善,就当话话家常。”
沈子衿点头,他手上也剥着干果,剥了一把后,他抬手楚昭跟前递过去:“你吃——”
话没说完,沈子衿和楚昭两个人同时顿住。
那么巧,楚昭也剥好一把,递到了沈子衿面前。
两人的手指在空中碰上,楚昭的温热遇上沈子衿的冰凉,愣了半秒,沈子衿和楚昭手指才跟触电似的同时往回一缩。
沈子衿手里一颗干果趁机蹦了出来,眼看就要自由奔向地面,却是楚昭伸手一捞,就将它安安稳稳抓了回来。
两人眨眨眼,都被这个小插曲逗乐了。
真神奇,跟对方在一块儿的时候,好像总是轻易就能挑起好心情。
沈子衿:“少侠好身手。”
楚昭谦虚:“公子谬赞。”
沈子衿示意自己手心:“所以这剥好的干果——”
“我们就自己吃吧。”总不能双方选手还来个互相交换干果,感觉奇奇怪怪的,楚昭晃了晃被他抢救下来的那颗,“这枚我就收下了,谢过世子好意。”
两人在车内吃着茶果点心,马车骨碌碌,很快到了宫门。
皇宫内院,高墙深巷,行走此间,哪怕周围都簇拥着人,也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和凝重,难怪总爱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单看进宫这段路,确实有内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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