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镜之:“……”
不过容念风能接受自己的身份,认知到这件事切实地发生了,谢镜之还是很高兴的。应该是非常高兴,整个人都晕沉沉的,本来该放黑棋了,他现在却思考不了那么多,又连着下了好几颗白棋。
“没难过,”他说,忽而抬眼道,“很高兴。”
渐渐模糊的记忆慢慢清晰,他好像又能听见他哥说,你这小孩儿好让人讨厌啊。听见他哥说,谢镜之,你过来给我打一下。
没死真好。
容念风愣了下,他还没扮演过这种角色,说实话,有点点难。
而且很明显,谢镜之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他。起码不是现在的他。
“你知道什么叫宛宛类卿吗?”他舔了下唇,认真问。
还没等谢镜之回答,容念风又继续说:“……你现在大概把我当成你哥替身了,虽然你觉得我是你哥,但其实我不是你哥。”
天啊,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谢镜之只是看着他,棋盘上一眼看去全是白棋,很久应声:“没有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底气有多不足。
他在回天镜里看见了,是他哥的啊。为什么要说是替身呢,他搞不懂。
容念风揉了揉头发,心里有些乱,两人无言。
还冒着热气的茶在慢慢变冷,是真的,因为雾气少了,凝集成水珠,沾附在杯子的内壁上,滑下,然后形成蜿蜒的水痕。
容念风先打破了这古怪的氛围,他似乎是想找些话题聊的,于是问起自己的前世。
真是见鬼了,从别人口中问自己一千年前是什么样子。
“你姓谢,我前世是不是也是姓谢啊?”他问。
还是有点好奇的,好奇他以前是怎么活的,是不是风流倜傥,或者仗剑走天涯,还是说是修仙界能叫得上名字的人物。
当然,这个可能性为零,谢镜之是鬼君,虽不知江渡说的半鬼半魔是何意,但想来他前世大概也是魔族或者是鬼族的。
只是谢镜之不是鲛人族那位王妃的孩子吗?若他是谢镜之的哥哥,难道那位王妃还有其他的孩子?当然,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他和谢镜之同父异母。
谢镜之摇头,只要是容念风想知道的,他都会说:“不是,这是哥母族的姓。”
“哥没有名字。”
一种难言的预感涌上心头,容念风脑子嗡地一声,心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
谢镜之说:“哥前世是鬼君,也是半鲛人。”
无论是在鲛人遗迹中熟练地摆动鱼尾,还是莫名其妙地躲过雄鲛人的例行检查,或者在绿意的鲛人阵中来去自如,上古秘境中和叶星辰在水下接吻时的呼吸,这一切忽然有了可以解释的地方,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口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变成了水,从小小的闸门翻涌而出。
他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他前世也太厉害了。
第二个想法是:不能让江渡知道,否则他会被江渡杀死的。
容念风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从第三视角看着以前的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代入感。应该是在问谢镜之问题的,因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以前额间也有你这种红纹莲花吗?”
“有。”
“我会捏一堆娃娃当傀儡吗?”
“会。”
“我大杀四方的时候会开很多小红花吗?”
“嗯。”
好不真实,理智告诉他是不可能的,他前世是鬼君,这一世直接金盆洗手回来当修士了?好扯。
但他的灵根为什么会笼罩着淡淡的黑雾,他和叶星辰在除巫山时那些狼为什么会死,他在迷雾森林里失去意识时,那些红色的彼岸花又是为什么。
不是问句,答案就摆在他的面前,只是真的很不切实际。
疯了吧,这个世界。
叶星辰要是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只天天在地上阴暗爬行的鬼,不会被吓死吧?
他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说那些小鬼为什么喜欢吃混着他血的丹药,又比如说鲛人遗迹乱葬岗里那些恶鬼为什么会怕自己。
他唤出寂无,问:“这把剑是我的吗?”
指的是前世的他。
谢镜之愣了下,低声轻喃:“原来已经在哥这儿了啊……”
容念风没听清:“嗯?”
“是你的。”
他自然不会和容念风说自己以为这把剑还在上古秘境,本来想找到了再和他道歉,没想到到最后也没能找到。
谢镜之的目光落到容念风的脖颈上,没有留下痕迹。
他松了口气,差一点,他就把他哥杀了。
容念风又把寂无收回神识:“我就说怎么看它破破的,”顿了下,把还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出口,“破得还挺安心。”
谢镜之:“……”
寄无是玄天剑宗的弟子在上古秘境中捡回去的,可能是因为长得破破烂烂,藏得又阴暗,这么些年硬是没被别人拿走。
“不会有别人能拿走的。”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谢镜之开口。
容念风抬头看了眼他,谢镜之淡然道:“那是用哥的鲛人骨炼制的,只有你才能用它。”
破破的大黑剑身价立马抬高了不少。
容念风:“哇哦。”
他不说话,谢镜之也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谢镜之现在好像有点烦躁。
容念风问出了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你既然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
他不太能理解。
空气静默了下来,幽火在轻轻摇曳,甚至能听到宫殿外跪伏在地上的鬼小声地交谈。
谢镜之看向窗外,那儿和鬼界可以说是格格不入,枯枝顽强又努力地生长着,迎着光线,在本该灰暗的鬼界,平添了一抹彩色。谢镜之道:“因为红梅要开了。”
临走时,谢镜之问容念风喜欢什么样的宫殿。
容念风想了想,眼神飘忽:“你哥…夫还在牢里等我。”
况且他今天真有些乱,脑子里塞了太多东西,很累。
谢镜之只是顿了顿,垂落在身侧的手微蜷,半晌道:“好。”
容念风如愿以偿地滚回了牢里。
等范暮离开后,容念风蹭地一下蹲在了叶星辰旁边。
“亲一下。”
他得压压惊。
周身有些凉,容念风戳了戳墙,果然已经布满了漂亮的六角霜花,叶星辰在不高兴。但他只是抿唇,过了会儿凑上前,在容念风的脸颊上吻了下。
容念风的眼尾染了笑,他用气音道:“嘴。”
叶星辰歪过头:“这是惩罚。”
意思是只亲脸,别的不会做了,算是惩罚。
容念风气笑,直言:“你吃醋了。”
叶星辰垂眼:“没有啊。”
“嗷,那个鬼君长得还挺好看的,修为也高,还有很多灵石……”
他每说一个字,黑色霜花在墙上蔓延的速度就越快,容念风只是假装没看见,继续说着。
忽然,叶星辰抬手,捏住他的脸颊:“不准再说了。”
容念风见好就收,含糊着点头。
直至见不得人的角落,传来江渡的冷嗤:“你俩在我面前打情骂俏真的好吗?”
容念风、叶星辰:。
他将叶星辰放在他脸上的手拿下,顺势把手指嵌入指缝,然后十指相扣,朝江渡说:“你藏在那个角落,鬼才看得见啊。”
江渡:“…这不是你们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的理由。”
容念风:“哦。”
他看着江渡,莫名想到第一次见面时,江渡说:“只要他站在本座面前,本座就能认出他来。”
容念风没忍住笑出声。
江渡觉得很古怪,他问:“你怎么了?”
容念风摇头:“没怎么,就是突然多了个一千多岁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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