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人,走开。”
看到罗伊身后拖拽着两头怪物,小孩想也没想地抵住对方手里的木桶,不让他往下放。
一头怪物,需要处理的部位有带着倒刺的皮肤、骨头、以及内脏。
内脏最棘手,会散发恶心辣眼的腥臭味,浓郁到一定程度,甚至会把人熏得短暂失明。
也难怪小孩这么抵触,他自己都只处理一头。
罗伊想和他争辩,但收留他的囚徒好不容易攒够劳动积分换来一个木桶,要是碰坏了,自己保准要挨顿狠打。
他朝小孩恶狠狠地龇了龇牙,后者不屑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略略略。”
罗伊又气又无奈,只能拖着怪物去前面找位置。
狰狞扭曲的尸身刮在地面上,激起一阵纷纷扬扬的尘土。
有人被呛到了,捂嘴发出闷咳,然后浑不在意地继续剖皮割肉。
为了防止内脏堆积变成生化武器,这里专门被划分出来处理怪物,放眼望去,一条路上几乎全是小孩。
他们在冷风中缩成一团,拿着一把被大人们淘汰下来的破骨刀。刀口坑坑洼洼,刀身比小臂还长,钝且碍手,稍有不慎就会被割破皮肤。
污血源源不断地从怪物身上流出,在地面盘成小水洼,又浸入孩子脏兮兮的脚趾缝。
分不清那脚到底是冻红的,还是被血染红的。
珍贵的是幼崽,不是在生存条件恶劣时还需要吃吃喝喝的半大小子。
像罗伊这个岁数的孩子,总是会格外“懂事”一些。
罗伊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倒霉,走了许久,也没看到一个空位。
绳子勒得肩膀疼,身体也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贪功拖了两头怪物出来,要是没弄完就带回去,保准要被骂。
就在罗伊纠结要不要掉头回去和那小孩打一架的时候,道路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遭了,是守卫来了!”
这些冰冰冷冷的大块头,几乎是全暗狱孩子的噩梦。
哪怕它们最近变得没那么残暴了,想到以前抓捕囚徒的惨烈场面,所有孩子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站在路中央的罗伊那叫一个慌,其他孩子能埋着脑袋装鸵鸟,他可没地方躲。
眼看守卫气势汹汹地走来,罗伊差点心跳骤停,手忙脚乱地拖动猎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挡路的,这就走开!”
守卫却停了下来,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完了。
罗伊绝望地想,我最近犯了什么事?我会怎么死?
可守卫只是把勒进他肩膀里的绳子取了下来,并转向整条街:“典狱长大人有令,让所有未成年的孩子都过去一趟。”
典狱长大人?
这五个字好像有莫大的魔力,几个往后缩的小脑袋重新探了出来。
哪怕年幼的脑子思考不了太高深的事情,他们总能听懂大人们对典狱长发自内心的赞誉,并为此生出一抹期待:“会不会给我们发水果?”
罗伊不想去,哪怕他很馋。
一两颗甜津津的水果没法填饱肚子,吃不饱的大人会变得额外暴躁。
但是典狱长居然连这个也考虑到了。
守卫说:“我们会帮忙处理好猎物,刚才也通知了你们的家长,不会怪你们晚回家。”
孩子们哪见过守卫这样和气的模样,呆呆地瞪眼看着。
直至真有守卫接过他们的骨刀,手起手落干脆利落。
不管是韧如橡筋的皮还是令他们深恶痛绝的内脏,眨眼之间都被分割了出来,丢在一边。
“哇。”有孩子看呆了眼,下意识啪啪鼓起掌,“好厉害。”
这名守卫往后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的错觉,他感觉对方处理猎物的速度好像变得更快了?
听守卫说,典狱长大人在后山。
看着光秃秃的山岩,几个孩子交头接耳,压低声音:“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对,之前分发食物衣服都是去住所。”
“守卫没说是分发东西。”
“那让我们来干什么?如果要挖石头,大人更有力气。”
“不会是吃小孩吧!”
“别想了,你身上没肉,就骨头,还没怪物好吃。”
“我有点害怕,想回去了。”
孩子们很懂看人眼色,就算不乐意来,心里满是怀疑,也会表现出高高兴兴的样子。
但随着深入后山境地,刺骨寒风刮入悬崖峭壁,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呜呜”声,恐惧感也像是暴涨的潮水,逐渐淹没他们幼小胆怯的内心。
“……对不起!”眼看着要步入空旷区域,罗伊忽然站住脚,冷静地说,“阿叔叫我把内脏留下,我忘了告诉守卫,它们一定会给我扔掉的。”
“我得回去!”
他说着就往后跑,其他发怵的孩子见状,也纷纷效劳:“我也是,刚想起来老爹还有其他吩咐!”
可守卫有谎言基础识别功能,几乎一眼就看出他们在说谎,拎着后衣领把几小只都拽了回来。
这个动作一出,简直复现抓捕现场,孩子们又惊又怒,刹那间闹得更凶。
阵仗太大,许子昭被吵了过来。
他来时一眼看到凶神恶煞的罗伊。瘦成猴的小个子双腿一蹬,夹住守卫的腰,也不管咬不咬得动,抱着那硬如石块的机械手臂就是一阵“啊呜啊呜!”地猛啃。
跟过来的囚徒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赶去揪住这些无法无天的崽:“你们在干什么?一群蠢货,都给我住手!”
要是惹怒了典狱长大人该怎么办?!
可谁想许子昭看得还挺开心。
“活泼好动是好事,证明身体很健康。”
他来到罗伊的身边。
囚徒还没看清典狱长是怎么动手的,小八爪鱼一样缠紧守卫的罗伊就被人给轻轻松松“取”了下来。
“你是谁?放开我!!”
“好了别害怕,我不打小孩,更不吃小孩。”
许子昭说话的间隙,胳膊卡在罗伊腿弯,自然地将他托抱起来。
囚徒看得心惊,冲上去阻止:“典狱长小心!”
他脸上流露出比刚才看到崽子闹还强烈的恐惧。
绝境中锤炼出来的孩子不比成年人简单。
成年人还有诸多顾虑,小孩子思维单一,为了活下去可以不顾一切地下死手,尤其是发疯发狂的时候,连最勇猛的战士都要担心被那细小却尖锐的牙齿撕下来一块肉。
可谁想到,张牙舞爪的小个子居然没有对着典狱长一口咬下去。
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后背上,仿佛被人哄的感觉让崽陌生又别扭。
眼前是年轻典狱长俊美无俦的脸,那双眸子笑着看过来的时候,让罗伊想起夏天的河水,干净透亮,还透着一股让人迷恋的暖意。
更别提在年轻人靠近时,一阵令人放松的气息也接踵而至。
就算罗伊刚才生出天大的恐慌,也在这些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逐渐平息。
可他依旧在挣扎:“放我下去,我都十岁了,不需要人抱!”
“不行。”许子昭干脆地拒绝了他,理由很充分,“所有孩子中就你闹得最厉害,放你下去保准得捣乱。”
哪有这样的?
罗伊气鼓鼓地将脑袋埋在许子昭的肩窝,看似羞愤,实则掩饰心里的慌张。
就像蚂蚁遇到奔驰的骏马,生怕这庞然大物不经意间一蹄子踩下来,将自己踩成浆泥。
孩子们都认得典狱长的样子,囚徒的敬称也叫他们肯定了对方的身份,骚动得以平息。
但对环境营造出来的恐惧,不会因为许子昭长得好看而消弭。
他们惴惴不安,跟着典狱长走进平时根本不会靠近的后山深处,然后就被惊呆了。
好,好壮观!
这些都是什么房子,为什么里面会横放着圆滚滚的大铁罐子?
暗狱的混血崽几乎一出生就被关了进来,只听老囚徒讲过一些外面的事,没真眼见过几幢标准的建筑物,更别提眼前的锅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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