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后这一次,阿苏南是被凉水给呛醒的。
这一天半夜的旅程着实是艰苦,阿苏南身子本就不壮,再加上没吃没喝,到达时整个人都几近虚脱了,若不是被水呛到都不知还要昏睡多久。
“把他头抬高一点……喂,你会不会啊,不会我来。”
阿苏南一边咳一边听着耳边的叫喊声,稍后,后脑勺上多出两只小爪子,死命用力要把他的脑袋往上托,若不是实在使不出力气,他都想跳起来给他一巴掌—— 看清楚了,这个是脑袋,下面还连着个脖子,这是想把他脑袋从脖子上面折下来吗?
幸而后背上还有一只手,帮着把他的上身抬高了一些,总算是不是太难受了。
随后,一个湿漉漉的物事抵到唇边,阿苏南下意识张开嘴,一股甘冽的清水流进双唇,他嗓子早就干到冒烟,这会子凉水入口,只觉得传说中的甘露也不过如此了。
阿苏南大口大口地咽着水,恨不得把整个竹筒都吸进肚里,旁边有人却是心疼不已,忍不住嚷嚷起来:“喂,喂,你慢点慢点啊,水都给你喝光了……”后来貌似急眼了,把竹筒从他嘴边移了开去。
阿苏南一怒睁眼,对面的小黑脑袋立马怂了,可怜巴巴地眨巴眨巴眼睛,又一脸委屈地把水筒放回到他嘴边,嘟哝着解释:“只有一筒水,我们都只喝了两口……”
抱着阿苏南的人打断他:“我不渴,我那份都给他。”
阿苏南用足了十成十的意志力,才在一连咽下三口清水之后,费劲地偏开脑袋,哑着嗓子说:“我喝够了,你们喝吧。”
黑头仔刚才全副心思都在竹筒上面,到得此时方才醒神,大惊小怪跳起来:“哇,南仔你醒啦!哇哇,你不晓得你一直睡一直睡,我刚刚都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吗?”
阿苏南哭笑不得,小盆友你的反射弧还可以再长一点吗?还有,你可不可以不要弄个实诚啊!
三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喝完一筒清水,阿苏南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坐起身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很小很小的屋子,除了泥地就是四壁,没有窗,也看不到门,唯一的光源,是墙上一道二指宽的缝隙。外面尚且不甚明亮,屋子里就更加昏暗,好在他们的眼睛都适应了黑暗,借着一点点光亮也能够看清楚四周情形。
诺阿小黑坐他边上,说不出的沮丧:“我们在地下,这里啥都没有,啥都看不到。”
这话其实不太准确,这间屋子不是“在地下”,而是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地下部份墙面是灰泥,地上部份的墙壁则是木条,那道二指宽的缝隙正好就位于地上地下的分界线处。
小黑同学沮丧了半分钟,其后满血复活,跳起身奔到墙边用双手攀住木条,双脚踩在墙上的洼洞里,冲着缝隙外面张望,还信心满满的说:“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来放哨,你们睡觉吧。”
阿苏南和朗阿蛮都没搭理他,两个人跟上去学着他的姿式攀好,一起冲着外面张望。
缝隙与地表持平,透过缝隙,视线所及是一大片坑洼不平乱糟糟长着野草的开阔地,除了正在草丛里面蹦跶的几只虫子,一个活物都看不到。得亏他们年纪还小,几个人都没有泄气,一直趴在墙上东张西望,诺阿小黑还自得其乐地点评起草地里的小虫子,如此过了一阵子,期盼中的响动声终于出现了。
声响来自草地的另外一端,一群人正由远处走过来。这群人人数不算多,距离尚远也看不清样貌,只看到一个个都很消瘦,有几个还瘸着腿,最奇特的是,这些人竟然全都半裸着身体,好似只在关健部位做了一点点遮掩——之所以说是“好似”,是因为眼睛所见太过惊悚,三个伢崽都不敢确定,有心要等到走近一点再确认吧,可人群压根没往他们这边来,没多久就拐弯走掉了。
阿苏南目瞪口呆,要晓得朗阿寨也是个穷寨子,寨子里最穷的几户人家,一年到头饱饭都吃不上几顿。但再是贫寒,总归也有一身衣服,就算补丁缀着补丁,也没见有谁裸|奔的。
他们该不会是到了野人部落吧?话说,巫夷有野人吗?……
片刻过后。
诺阿亚:“他们都不说话。”
阿苏南:“还没有穿衣服。”
朗阿蛮:“他们的背篓很沉。”
……
三只小崽滑到地上,背靠泥墙排排坐。
过了一会儿,诺阿亚弱弱的问:“你们说他们会不是是奴隶?”
朗阿蛮果断摇头:“我们夷家没有奴隶,宁阳才有奴隶。”
诺阿亚没被说服:“有的,我小时候阿朵骂我,说我再不听话就让坏人抓我去做奴隶。”
阿苏南:“……”
朗阿蛮断然道:“风凌少君讲说没有!”
风凌少君就是灭绝师太,少君都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巫二代却不买账:“我阿妈也是少君!”
朗阿蛮:“你阿妈又没讲说有奴隶。”
阿苏南:“……”
没过多久,三个小孩子就顾不上奴隶不奴隶了,无它,一直都没人给他们送吃食。事实上,一直都没有人靠近过他们的小屋,就算那个装满水的竹筒,都不知是何人何时放进来的,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地上了。
第33章 野人部落
阿苏南又一次于睡梦中猛然惊醒,又一次听到有人在屋里讲话,不过这一次,他听的非常清晰。
“……就是这三个伢崽。”
“下午就带回来了,做甚不告诉我?”
“木阿哥你就是心善,他带回来的人,做甚要帮他管?再说了,我们拢个晓得他把人扔下就不管了……咦,木阿哥你看这伢崽是不是已经觉醒了?”
“应该是。”
“他这是发的哪样癫,弄个巫童回来做甚?”
“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勿要多言。阿丑你把水筒放下,不要吵醒他们……”
……
两个声音都很年轻,一个平和却少了生气,另一个激愤,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而这两个人的脚步都是极轻,不像是有意为之,倒像是没有穿鞋。
没多久耳畔响起快速攀爬的窸窣声及木板关合的吱吖声,光感消失,四周重归黑暗,脚步声也随之出现在头顶上面。
阿苏南连忙竖起耳朵,一路追随着这两人的脚步,然后,他非常震憾地发现自己貌似又进化出了新技能——不只是他的耳朵能够一路追随着脚步声跑出老远,甚至、大概……依稀仿佛……他觉得自己还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像!
更加直观的说,他觉得自己正在观看一个全息视频,视频的主角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矮的那个几近全|裸,只在腰间围了一条“短裙”,高的那个稍好一点,上身穿了一件无袖小褂,下身则是一条长及膝盖的“裙裤”。高个子手上还举着一支火把,两个人穿过一小片房舍,月光不甚明亮,这些屋舍的情形看不太真切,只大致可以看出全都是歪歪斜斜破破烂烂的样子。
二人一路沉默,直至来到房舍的边缘,面前出现一片草地……
看到两个人在草地前面站住脚,阿苏南突然回神,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弄个会这样?该不会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吧?朗玛神在上,会不会是他得了失心疯?!
而随着他心绪上的波动,眼前的画面也出现扭曲。
其实这个“视频”虽然是全息的,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但质量一直都很差劲,人,只是两道晃动着的影子,房子,也只能看出大致轮廓,还伴随着时有时无的虚影和黑点,所幸连蒙连猜,好歹还能够“看”个明白。但是现在,画面上的影像扭曲成了一道道“波浪线”,就像早期电视的接收天线出了问题,有种随时都会“断片”的感觉。
幸好这时候举着火把的高个子“人影”打破沉默,开口道:“你回去吧,明早记得带他们去吃饭,莫要欺负他们,更莫要以为不关你事,出了差错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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