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很想和谢停云说自己还有一具身体的事情,可是碍于天道规则,一旦涉及到这一方面,他就会出不了声,根本没有渠道和谢停云坦白,只能旁敲侧击地暗示谢停云。
但是谢停云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已经经历了多次精神上的崩溃,此时脑中只有宁沉这次真的会死的念头,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细想宁沉话里的话。
他只会将宁沉保证的话又当做一些随口就能说出的哄人的话罢了。
宁沉惯会这么做的,他永远都是这样一意孤行,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脚步,没有人可以干扰他的选择,没有人能够让他为此驻足停留。
就连要替别人去死,他也如同给自己做决定一般,根本不过问别人的意见。
他总是这样的。
滚烫的眼泪滴在宁沉冰冷的手背上,谢停云在宁沉彻底松开手,从乘风剑上跌落下去的那一刻,语不成声地说道:“……宁沉,我恨你。”
宁沉喉结上下滑动片刻,最后偏过了眼神。
在宁沉跌落下去,所有人大惊失色地伸手去抓他的时刻,谁也没注意到道明手中的定魂珠亮了一下,随后一道苍白透明的魂魄跟着宁沉一起掉了下去。
道明面色变了:“魔尊……不是,天南?!”
乘风剑徒劳地伸出剑穗想去勾住宁沉,然而只是区区几根银白剑穗而已,想勾住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简直就在做梦。
乘风剑呆了一下,剑穗和宁沉苍白沾满血的身体擦肩而过。
它的剑穗上沾了魔血,它往常最不喜欢自己的剑穗沾上血,可是每次谢停云拿它打架,总是会无可避免地沾上别人的或是谢停云的血。
每次谢停云擦剑的时候,乘风就会伸出剑穗软软地缠在谢停云的手腕上,让谢停云帮忙把它的剑穗也一起清理干净。
可是现在,乘风呆呆地看着自己剑穗上的血迹,却不知为何总觉得难过。
它和剑主心神想通,情绪相连,谢停云喜欢谁,它就喜欢谁。谢停云讨厌谁,它就讨厌谁。
乘风只是一把剑,一把剑哪里懂得弯弯绕绕的复杂情感,它只是感受着从剑主那端传来的排山倒海般空茫的情感,然后和谢停云一样难过得发呆。
谢停云死死地盯着那道浑身是血的鎏金身影,他看着宁沉从半空之中坠落,不出几息时间就被倒灌的黑沉河水淹没,再无踪迹。
“……”
谢停云木然地垂下眼眸,他看着乘风剑穗上那抹已经开始干涸的魔血,忽然低低嗤笑出了声。
宁沉留给他的东西,居然就是一抹留也留不住的魔血罢了。
至此,除了宁沉之外,所有尚还活着的人都已经全部逃出了怨鬼境的结界。
下一瞬,以怨鬼境外某一条线开始,整座怨鬼境彻底崩塌,随着地陷倒塌下去,几乎坍塌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随后汹涌的不尽渊河水顺着高低差倒灌进深坑,极寒的河水填满怨鬼境内所有的地方,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上升。
魇灵邪阵的炸开威力巨大,估计连地脉深处也破坏到了,下陷的深度令人不可思议,从目测的高度差来看,连修真界现存的几条河水几乎都比不过。
明烛生生“造”了一个深渊出来。
道明瞳孔剧缩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他在人族生长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如此让人震撼的魔尊。
不管是魔尊前期专盯着谢停云猛打的古怪性子,还是后期几乎和谢停云形影不离的奇怪亲密。
这个魔族像是一道不知答案的谜题,对于道明等人而言实在太过难解,宁沉走的每一步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令人难以猜测。
他们如今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是魔尊因为救下怨鬼境内的人族,而彻底被封入了不尽渊中。
这样的认知实在太过挑战他们近千年来形成的三观。
谢停云几乎撑不住自己,乘风剑深深插入地面,谢停云木然地低着头,靠着乘风,一字未发。
其他早已逃到怨鬼境外的弟子们才刚从怨鬼境内死里逃生,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状况,此时见到各家长辈们都成功逃出来了,于是纷纷围了过来。
然而谢停云周身的气场莫名死寂,竟是没有人敢靠近他的身边。
道明看着深深垂下头的谢停云,心里不知为何酸涩了一下,像是被人对准心脏拧了一把。
他看着谢停云长大,从一个沉默执拗的小孩长成了如今冷静自持,能挡一面的样子,但是道明从来没有看见谢停云这样的样子。
狼狈,麻木,绝望,所有的生机像是随着宁沉掉落的那一刻一同被吸走,连深深弯下去的脊背都显得脆弱不堪,仿佛轻轻一推都能折断。
道明承认自己对魔族有偏见,之前知道谢停云和魔尊私交甚好的时候其实心里颇有微词,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可是魔尊在他们面前展现出来的形象,又和往常所有罪大恶极的魔族完全不一样。
不一样到道明此时甚至能够理解为什么谢停云会三番两次明里暗里护着魔尊,甚至不惜顶着舆论压力也要让魔尊逃出围杀的包围圈。
此时任谁过来看,都能看出魔尊的死对谢停云而言显然是个极大的打击。
就在此时,谢停云像是凭空遭到重击一般,蓦地吐出了一口血。
他身上所有肉眼可见的皮肤都同样皲裂开来,其中流出的血沾染着张牙舞爪的怨气。
承伤印记在他额间一闪而过,谢停云眼神一厉,抬手握住乘风剑刃,从乘风剑身的顶端瞬间滑到底。
鲜血浸满了乘风光滑透亮的剑身,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滴落在地上,像是受到某种牵引一般,沿着地面的尘土逐渐勾勒出一道繁复的阵法。
剑穗上的魔血像是受到召唤一般,重新化作血滴,最后直直滴落在阵心之中,伴随着这一滴魔血的滴落,整个阵法瞬间成型,下一刻隐没在地面之下。
阵法完成的那一瞬间,谢停云抬手按住心脏,透支般再次吐了一口血。
内府和其中的元婴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缝,甚至连识海都有着难以言喻的损伤。
道明猛地上前按住谢停云的肩膀,惊疑道:“禁阵?!停云,你透支成这样还动用禁阵,不要命了?!”
谢停云看也不看直接拂开道明的手,他从储物戒中摸出丹药,一口气全部咽了。右手掌心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浸满整个手掌,随着颤抖的指尖滴落,几乎汇聚成血流。
然而谢停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撑着膝盖起了身,然后就往已经被不尽渊填满的深坑中走,道明面色骤变,上前按住谢停云,然而依旧被谢停云的护身灵力弹开了。
其他人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纷纷上前阻拦谢停云。
谢停云这个状态还要跳进不尽渊,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然而谢停云已经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也不想管其他人做什么了。
谢停云眼里只有宁沉跌落下去的身影。
谢停云刚才在承伤印记发动的那一刻将宁沉受到的致命一击转到了自己身上,也就是说那一刻,宁沉依旧还是活着的。
禁阵中滴了宁沉的一滴血,谢停云趁着那一刻的时间差用禁阵隔空护住了宁沉的神魂。
……只是也仅限于神魂了。
被不尽渊的河水从高处倒灌砸落,本身带着威压的河水会对宁沉的身体造成冲击,极寒的河水会冰冻他体内所剩无多的魔息,沉甸甸的威压很有可能对宁沉的身体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谢停云浑身僵冷无比,唯一的念头是:
要把宁沉的神魂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若是连神魂都彻底封入不尽渊中,宁沉甚至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的苦头才会孤独地死在不尽渊底。
怎么可以。
乘风剑凌厉地划过谢停云的周身,硬生生将所有人都逼退了一步。
也就是那一步,足够谢停云纵身一跃,猛地沉入不尽渊之中。
他坠入不尽渊的时候甚至没有砸出多大的水花,几乎将白衣浸透的鲜血甚至在黑沉沉的不尽渊河水中染出了一道更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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