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林端从小跪拜到大的婆娑神女像。
他年幼时被星辰殿前一任祈国圣子点任,跪在陈旧得迷漫香火气的蒲团上起誓,这一生侍奉婆娑神女,虔诚净心,事事勤勉,断心绝欲。
他却轻易动了心神,而且满心肮脏恶念,违背礼仪道德。
他自知已然罪孽深重,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还会走到这一步。
大齐京城防守看管仍然严格,事事必先登记查勘,禁卫军身穿铠甲,守在京城门口很是严厉,林端却看也没看,径直骑着马跨过木栏,随手挥了挥令牌:“国师林端。”
禁卫军立刻带人去追,好几匹马跟在林端身后,然而却都拼不上林端,禁卫军首领立刻又派了人去皇宫禀报陛下。
林端甩开身后跟着的禁卫军后,自己径直闯入了原先自己居住的星辰殿,里面还是庄严森穆,虔诚守礼,看见林端直接骑着马闯进来,而且脸色疲惫,双目赤红,白发转黑大半,一身白衣糟蹋得不成样子,全然捕捉不到当初那个清冷灵慧的祈国圣子的踪影,守门小童还诧异许久,伸手想要阻拦,然而林端没有理会,径直进了星辰殿正殿。
偌大神殿里宽阔安静,香火升起,烛火掩映摇曳,一尊白瓷塑造的婆娑神女像仁慈悲悯地看着殿里跪拜的人,一众星辰殿主事信徒正在诵经祈福,看见林端直接闯进来,还错愕的面面相觑。
林端直接跪在蒲团上,一连磕了十几个头,磕到头上血痕黏腻,沾染上苍黄色蒲团才停止,他抬头看着婆娑神女像的脸,叹息:“神女姆妈……”
或许,选他做祈国圣子从一开始就错得荒唐。
他终究彻底背弃了自己的信仰,自己供奉了二十余年的信仰。
他需要侍奉,守护的婆娑神女。
林端双眼赤红,缓慢起身,衣料上沾染灰尘,他缓慢起身,提起了手里的长剑,在沉静烛光灯火里提起了长剑。
一时间,原先还呆滞的信徒顿时大乱,有人上前阻止,有人慌乱奔出,有人喧哗唤人,然而从不动摇的是长剑劈砍声音。
一声,一声,无情的劈砍声里含着悲戚。
林端再出来的时候,自己黑了大半的白发已然成了完全的乌色,长剑收敛,踏步而来,手里颤颤巍巍举着匕首短剑的信徒不敢上前,不敢靠近,一直往后退,挤成一堆。
没人敢伤害此时的林端。
双目赤红,血流了满面,披头散发着,又神情癫乱的林端。
林端出星辰殿后,立刻翻身上马,一刻也不敢停留,又疾驰出京城。
禁卫军和星辰殿信徒把林端的消息禀告赵懿,站在门外颤颤巍巍不敢进去,面面相觑地很是同病相怜。
赵懿已然暴戾而疲惫,手段越发狠厉严苛,在苏佑消失后全然没了任何仁慈,气势戾深,挑剔难言,饶是过往在他身边伺候管了的人也换了四五轮。
但是所有异动必须禀报,不然就是杀头鞭刑的大罪,两个人硬着头皮禀告。
赵懿从两方人口中得知林端闯入京城,劈砍婆娑神女像的消息,却没有发怒,反而眉头皱起,深思长久。
林端这辈子都不可能允许有人触犯婆娑神女像,何况自己劈砍。
除非……
赵懿轰然大喜起身,戾气全然消散,恢复过往恣意桀骜,问:“做的不错,去查林端往何处而去,这些天又去了哪里……朕要知道消息!”
作者有话说:
努力码字,加油。
么么么。
这个世界快收尾了(终于)
第54章 、朝堂上的附和者(22)
苏佑身后的血痕滋长飞快, 在第二次发作以后就每天在背后生长,起初还能被血红印记遮掩,到后面直接蔓延到了锁骨处, 勾勒骨相轮廓, 缠绕得像是特地刺上去的刺青。
疆医找到了关于血蛊的只言片语,天天绞尽脑汁地用名贵药材给苏佑续命,饶是一碗汤药里药材价值连城, 也拦不住苏佑中虚无力, 绞痛加剧,日夜昏沉嗜睡。
日复一日地更加虚弱。
到最后血痕在心口临近处的时候,苏佑连动弹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能缓慢而吃力地呼吸,阖目沉睡, 犹如一具绝美的活死人。
阿穆罕日日着急担心,浑身上下冒着火气, 临到苏佑身边又心疼焦虑, 自己脸色察觉不到有多难看,终日寝食难安,还得苏佑自己喘着气来安慰他, 但越听越气,越气又越心疼。
苏佑就是不把他自己的命当回事,说自己生死有命, 他不值得阿穆罕这么为他忧虑。
阿穆罕怎么听得了这云淡风轻的, 几乎自轻自贱的话。
苏佑是他好不容易找到寻到的宝贝,是他一辈子都要忠诚热爱的吉桑, 苏佑怎么不值得, 苏佑值得这人世间所以人都热爱他。
那鲜红发艳的血痕从锁骨要蔓延到心口的时候, 阿穆罕真的怕了,怕得自己一整晚都守在苏佑身边,揽抱着他,感受苏佑的呼吸和体温,才能勉强忍住自己暴戾的念头。
他真的太害怕苏佑离开。
秋季中的夜晚已经积攒霜气重雾,草原外透着凉意,水珠滴落下来,砸在了草上,又被凉风吹散,跌进了地里,寒气驱散了夏日里窸窣的声响,安静让人产生世界也如此安静的幻觉,营帐的角落处,火炭爆开,火星撩起,又暗了下去。
营帐外,围了一群人,疆医在门口着急地绕圈。
已经到了最后一天了,全北疆有名的医者全都聚集在此,拼尽一身医术就为了苏佑续命,然而今晚实在是续无可续,他们一行人就被赶了出来。
阿穆罕自己一个人陪着苏佑。
“我儿时打不过这些野兽的时候,我就会去挖陷阱,骗那些野兽进来,再自己偷偷抽打一顿,第二天再次和它们争斗的时候,就会容易许多,直到父亲发现我用这种方式作弊,用刀背抽了我,把我关进了野兽笼子里,让我赢出来,我才再没有过这种行径。”阿穆罕絮絮叨叨地念着这些话,声音缓慢,像是细细碎碎地念叨,怀里苏佑还在沉睡,他忍不住抱紧了人,声音顿了一阵,张口继续念叨。
然而声线却开始发抖,几乎哽咽,耳边呼吸声平缓而均匀,却虚弱的需要认真听才可以捕捉到,渐渐地越来越微弱,归于一种绝对的寂静。
阿穆罕二十几年都是北疆草原最受瞩目,最优越骄傲的男人,他从小即是整个草原的王,清晰地站在高位上看清人世间男男女女,物是人非,又或者荣华富贵,贫贱悲哀,年少时成为可汗王开始,波云诡谲也好,背叛谋杀也罢,他都游刃有余。
他当真以为这人世间与他而言早已经只是无趣的责任而已,无人能挑动他的情绪。
所以他觉得所谓中原,注定无趣,男人女人都是懦弱自私,好逸恶劳,人间绝色再美也不过就是一身皮囊而已,话说得很是大言不惭。
然后一眼瞥见那一张画上的苏佑。
他才知道这人世间总有自己没有见过的人或者事,绝美到惊艳,轻而易举地让他一见钟情。
苏佑的确蠢笨,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名人志士推崇的优点,却有趣可爱的,一言一行都像是施咒一般挑动他的心绪。
喜欢,很喜欢,还有更喜欢。
这漫长的不到一月里,他也尝遍了一切的心如刀绞,疼痛不已。
这个轻而易举挑动他心绪的人,同样残酷而轻巧地让他的心脏沉痛,手足无措,一切游刃有余全都成为一场笑话。
日复一日的加剧,直到痛彻心扉。
阿穆罕整颗心都在剧痛,根本不敢伸手放在苏佑口鼻上,自己抱紧了人,喃喃自语。
“如果累了,就睡吧。”
“我陪着你。”
他说完这些,自己也闭上了眼。
突然间,寂静营帐外传来轰急马蹄声,带着极大动静杀过来,林端浑身还冒着寒气,狼狈难看,直接杀到了营帐里,骤然和阿穆罕对上,说:“药来了。”
有救了……有救了!
刹那间,阿穆罕立刻起身,浑身激动到紧绷,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手忙脚乱地立刻传了等在门外的疆医,极其迅速地让人把药煎开,给苏佑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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