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奶奶沉默了片刻,只能点点头:“行,明天我过去看看。”
第二天是喻奶奶一个人去的福利院,按照朱村长给她的地址,一个人摸摸索索的穿过赵家村,爬上土坡,气喘吁吁的走到了小院门口。
然后站在外面敲铁门敲了有十分钟,才看到院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像是刚睡醒的模样,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打开院门。
“来这么早,是要想领养高倾的那个?”
喻奶奶点点头,笑着问:“我方便进去看看吗?”
女人转过身打着哈欠:“进来把门带上,高倾在二楼自己上去吧。”
说完女人就回到一楼的房间里继续睡觉了,任由喻奶奶在院里逛。
喻奶奶站在院子中央看了看那棵上了年岁的老槐树,又望了眼旁边关着门的小食堂,在安静的院子里兜转了十几分钟才往楼梯的方向走。
然而喻奶奶把二楼的三个房间都看了,只在其中一间看到两个小孩,他们说不知道高倾在哪,喻奶奶只能踌躇不定的在楼梯口等了等,想着再下楼问问,这时小杂货间传来了开门声。
一个瘦弱干净的小男孩走了出来,明亮漂亮的眼睛在看到喻奶奶后怯懦的低下头,好像并不知道有人在这里,他害怕的站在楼道里不敢动弹。
喻奶奶朝他招招手,善意的笑了笑。
“你是高倾吗?”
小男孩低头抿着嘴,没有说话。
喻奶奶耐心的等了一会,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蹲下身递给他。
小男孩清澈的眼神微动,几不可闻的咽了下口水,然后一双手在背后拧成麻花也不敢伸出来。
喻奶奶并不急,一直把棒棒糖举在手里。
僵持了近三分钟,小男孩才试探着伸出手,在成功拿到棒棒糖后终于张口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如果不是喻奶奶离得近,恐怕都听不到这句芝麻小的声音。
不过看到这孩子腼腆胆怯的样子,喻奶奶已经猜到他不是高倾,正想询问他叫什么时,楼下传来了赵院长的声音。
“我来晚了喻大妈,朱村长刚刚在电话里跟我说了您的情况,咱们楼下谈谈。”
喻奶奶连忙起身下楼,和赵院长寒暄了一通,两人进了院长办公室。
赵院长赶紧让李老师去把高倾喊来,然而李老师楼上楼下找了半个小时也没找到人,最后只能黑着脸说道:“人不知道躲哪去了。”
赵院长听了小眼睛都睁圆了,头一回见到有人领养还不愿意走的。
喻奶奶听了连连摆手:“没事,我在这等等,要是下午还是找不到人再说吧。”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一天,太阳都要落山了李老师也没抓到高倾的人影。
喻奶奶就在办公室里和赵院长聊起了上午遇到的小男孩,赵院长笑眯眯的弯起小眼睛:“喻大妈好眼光啊,那孩子是我们院里长得最好看的,没有大名就叫二丫,您要是愿意领养他我们也没二话,全看您自己。”
李老师也在旁边像推销产品一样:“可不是嘛,二丫长得好又听话,您领回去能省不少心。”
其实两人心里打着算盘想得美,二丫身体不好平时就怕他生病死在院里招晦气,要是有人愿意把他领养走简直是皆大欢喜。
喻奶奶并不知道这些,眼看着天也快黑了,她始终没见到高倾,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或许就是天意弄人,缘分不到。
最后喻奶奶选择签下领养二丫的合同。
傍晚,火烧云燃烬半边天。
喻奶奶带着那个长相白净的小男孩离开福利院后,他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也一直是乖巧懂事的任由喻奶奶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路穿过赵家村,农村的土路上倒映的身影越拉越长,眼看村子逐渐远离视线,回头只能隐约看清房屋的大致轮廓。
在过马路时,小男孩突然抬起头:“我不是高——”
嘀!嘀嘀!
近在咫尺的鸣笛声让小男孩脚下踉跄,那句才到嘴边的话也吓了回去。
喻奶奶在马路边护着他,等运货的卡车离开后,才低头摸摸他凌乱的发顶。
“不怕不怕,有奶奶在呢。”
喻奶奶花白的头发被卡车尾气卷起的风吹得散落几缕,但她低下头时,看到小男孩紧紧的抓着她的袖口,白着脸蜷缩在怀里的模样又觉得心口熨烫。
想到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喻奶奶一边安抚着他的后背,一边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和蔼的笑了笑。
“我老伴过世的早,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啊,就是没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随他的姓。”
“就叫,张天明吧。”
第26章 嫩枝芽
张天明持续发热的低烧终于在二月底逐渐好了起来, 脸上高高耸起的山峰也成功移为平原。
果真映衬了小瘸子说的话,这通病长达十天才痊愈。
张天明卧病在床的这些天感觉自己好像做了无数个梦,这些纷纷扰扰的梦境像打破的玻璃碎片一样拼凑不起来, 病好后梦里的情景仿佛也随着缥缈的雾气一一散去, 让他只记得喻奶奶笑容满面的和蔼脸庞。
能梦到喻奶奶对张天明来说总是欣然且珍贵的, 因为那是陪伴他成长的家人,养育他成人的亲人, 是张天明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的宝贵记忆。
眼看二月即将过去,这几天赵家村的村民们把羽绒服换成了薄棉服,路面上原本没过小腿的积雪也只剩下薄薄一层,早晨的鸟鸣声都比以往多了一些, 山里的回暖处处预示着三月立春就要到来。
时间逐渐临近,张天明心底竟然升起一丝紧张。
因为上辈子喻奶奶因病离世后,到他重生后的今天, 加起来已经长达两年半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张天明还记得见喻奶奶的最后一眼,是在医院抢救室外的座椅上。
那是夏季一个极其普通的三伏天, 张天明和往常一样在学校上课,却忽然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 说喻奶奶高血压突发晕倒在地上, 已经被急救车拉去医院抢救。
电话挂断后张天明立即买了最快的高铁回家, 短短一个半小时他就到了市里的医院, 看着抢救室外亮着夺目刺眼的红灯,张天明有丝脱力的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冷轧钢板的候诊椅是一片刺骨冰凉, 坐在这里令人心里发慌,像是有根针戳在心脏上不断地瘙痒。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让张天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脑海里也是一片空洞和苍白, 双眼直愣愣的盯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 直到那抹刺眼的红灯熄灭,一位医生率先走了出来,他快速的说了一些话,好像在描述高血压引起了哪些并发症的专业名词让人难以听懂,但最后他说的三个字张天明听得格外清晰。
“尽力了。”
医生遗憾的摇了摇头,然后宣告死亡。
张天明整个人是麻木的,在冷硬的候诊椅上始终没能撑住身体站起来,好像对身体失去了掌控。
直到感觉右边的耳朵忽然有些疼,他抬手用力抓了抓,抓出血痕后才感到舒服一些。
然后抬眼看到抢救室内推出一张病床,喻奶奶双手交叠在胸前,面容平静又安详的躺在上面。
她好像是在朝张天明笑,又好像不是了。
那年张天明21岁,喻奶奶享年78。
……
“最新情报最新情报!”
小瘸子一溜烟儿的跑进屋里,大声嚷嚷:“你们猜我刚刚在楼下偷听到了什么?”
大丫看着他风风火火的模样,配合着猜测道:“晚上吃肉?”
小瘸子哼了一声不满道:“姐,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贪吃啊?”
大丫捂着嘴笑了声,眼神里满满都是你不贪吃谁贪吃的意思。
张天明趴在窗台,听着耳边熟悉的对话,望向楼下院子里的老槐树。
现在树枝上的积雪已经消失殆尽,虽然枝头的嫩芽还没有生长出来,但树根旁已经能看到几簇新窜出的嫩草,清新的绿色零零散散的点缀在周围。
“姐别笑了,真的是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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