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的手指轻轻抚过白色衬衫的袖子,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见过这件衬衫的,因为那一对纹章图样的白金袖扣看起来十分眼熟。那个人的品味似乎一直没有变。他喜欢收集欧洲贵族们古老的族徽,喜欢冠冕或权杖的图形,喜欢手边的小东西:手机、笔、信笺等等,都是奢华却又不会太过张扬的东西。叶川一直觉得他这种喜好源自他心底对权利和金钱无比强烈的热望。
他的显赫出身决定了他比普通人更加不能够承受失败,因此他注定要比普通人更加冷酷无情。
叶川放开衣袖,轻轻关上了衣橱的柜门。
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叶川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如果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发展到了需要住在一起的程度,那也应该和叶时飞一起去住主卧不是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又分房而居,这又是什么意思?
叶川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跟叶时飞谈谈。这是李行踪的房间,他这样贸贸然住进来,怎么看都有点儿不合适。
拉开房门,叶时飞正抱着一叠被单从主卧走出来,看见他抿着嘴笑了笑,“那边只有下午的时候能晒着太阳。会不会不习惯?”
“还好。”叶川摇摇头,他心里顾虑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二哥……”
“怎么了?”叶时飞手上捧着东西,正打算抬脚踢开书房的门,就见叶川快步走过来替他把门推开。
“真乖啊。”叶时飞笑着说:“累不累?要想洗澡的话只能用客厅那边的卫生间了。客卧就这点不好。”
“没事。”叶川看着他把手里的被单一股脑都堆在沙发上,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二哥,我看见衣橱里……”
“嘘!”叶时飞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飞快地瞟了一眼门外。叶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主卧的门关着,乔敏应该听不到他们的说话。
叶时飞小心地掩上门,低声笑着说:“看见衣橱里的衣服了?”
叶川点点头,神情疑惑。
“那是行踪的。”叶时飞摇摇头,“你也知道,我和他是生意伙伴,有时候公事忙得太晚,他懒得回去了也会留下来过夜。”
叶川的脑海里毫无预兆地跳出来一段话:“你总是追问这个有什么意思?嗯?你也知道我和他是生意伙伴,公司的主要客户又在德国,这里面有个时差的问题,有时候公事难免会忙得晚一点。难道你要我半夜三更地穿过半个城市,就为了回到你身边来睡两三个小时?”
下一秒,叶川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李行踪那张暴躁的、满是不耐烦的脸。那不是他们第一次发生争吵了,却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触及到真相。他还记得李行踪反问他的话:“我不过在他家的客房里留宿了几次,你就摆出这么一副跳出来捉奸的尖酸嘴脸。你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的哥哥?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见个男人就主动往上贴?!”
叶川的心头倏地掠过一丝尖锐的疼痛。他记得李行踪甩下这几句话之后,就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自那之后,他们之间那道一直以来被他细心隐藏的裂痕终于变得无法再掩饰。
“川儿?”叶时飞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想什么呢?眼都直了。”
叶川摇摇头,脸色却微微有些发白。
“衣橱应该没塞满吧。”叶时飞反问他,“是不是你的衣服挂不下?”
“不是。我过几天就要去学校,衣服就不往外拿了。”叶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把话问清楚比较好,“二哥,你说那是李哥的房间,他的东西应该不少。我这样住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到底是长大了啊,”叶时飞嗤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哎呀,没事儿长这么高干什么,你看我都要够不着你的脑袋了。”
叶川微微向后躲了一下。他不喜欢别人揉他的脑袋。
“没事儿,”叶时飞满不在乎地说:“你放心住就是。他知道。再说那间客房一直也是空着的,他又不是真的住……”
叶时飞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似的,微微有些尴尬的停了下来。
叶川却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那些挂在衣橱里的衣服、摆放在阳台上的盆景,果然都只是临时布置起来的场景?
叶时飞转身拉开了书房的门,东张西望一番又缩了回来,很小心地把门关好。
“你们……”叶川觉得这个时候沉默会让两个人都很尴尬,但是叶时飞话里的意思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他这个外人去质问的。一时间不知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合适。
叶时飞微微有些不自在地看着他,“我说川儿,咱们俩好歹也是兄弟,你不会把我们的事儿告诉爸妈吧?”
叶川摇摇头,心头一片麻木。
叶时飞笑了笑,眼神却有点儿担心,“会不会觉得……看不惯?”
“怎么会?”叶川笑了笑,麻木的心底却慢慢生出一丝自己也无法解释的苦涩,“你可是……我二哥啊……”
“哥真是没白疼你。”叶时飞舒了一口气,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头我和行踪单独请你。”
“好。”叶川勉强笑了笑,“那我先回去把行李收拾一下。”
“你还有时间洗个澡。”叶时飞在背后提醒他,“行踪等下不过来这里了,咱们直接去海味馆跟他碰头。”
叶川点点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快要笑不下去了,再不走的话,脸上的笑容会变得僵硬,让人看出虚假来。几分钟之前掠过心头的那一丝痛感已经消散,却有潮水一般的、悲伤的东西从更深沉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漫上来。
第15章 高粱酒 …
因为计划要喝酒,叶时飞带着乔敏和叶川直接打车去了海味馆。进包厢的时候见李行踪已经来了,桌子上除了一瓶纳帕谷霞多丽白葡萄酒,还有两瓶十分可疑的白酒。之所以说它可疑,是因为这两瓶白酒不但没有外包装,连简易的商标都没有。
叶川正疑惑,就听叶时飞笑着说:“我真得谢谢我妈和川儿,要不是沾他们的光,你这两瓶宝贝是不是还得在箱底压着呀。”
乔敏也笑着打趣,“什么酒啊,这么宝贝?”
李行踪一边招呼服务生安排点菜,一边笑着说:“这可是我托人从酒厂里弄出来的酒。度数都快赶上酒精了,一般人想喝还喝不着呢。”
叶川看着他手里的白酒,心里稍稍诧异了一下。在他印象中,李行踪一向是喜欢西餐,崇尚红酒,从来没见他喝过白酒。但是听他这几句话里的意思,似乎对白酒情有独钟。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李行踪让服务员拿来三只小酒盅,每个酒盅里点了几滴,笑着说:“时飞喝白酒顶破天也就二两的量,川儿能喝白的不?先尝尝。”
叶川拿起小酒盅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心尖上顿时像被猫爪挠了一把似的痒了起来。叶川爱喝白酒,但是即使算上上一世,知道的人也只有一个邵凯。邵凯陪他喝酒的次数不少,但遗憾的是这人是酒盲,不论什么酒喝到他嘴里都是一个味儿。所以偶尔得到什么好酒,叶川也舍不得让他糟蹋。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有时叶川迁就他一起喝啤酒,有时叶川自己喝着白酒,邵凯则抱着啤酒瓶子有一口没一口的陪着应景。叶川那时候总觉得邵凯不能喝白酒真是件遗憾的事儿。现在回头再看,却觉得要是没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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