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光微动,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一直以为,叶修寒努力阻止他修魔,是为了拯救此方世界,亦或者,是单纯地厌恶魔修。
或许,还有一些是因为同情曾经弱小、可怜的他。
可当叶修寒用害怕的语气,说起他入魔以来的种种经历,沈重光的心仿佛被什么给用力攫住了。
当叶修寒说起将书中,他入魔那一页晒了很久很久时,沈重光觉得这想法真的很可笑。
但这可笑又似乎不是嘲笑,而是另一种,他已经很久未曾有过的笑。
沈重光沉默地站起身,推开了门。
几乎是在叶修寒说到「睁开眼就能看到光」的刹那,沈重光看到云破日出,一道光,从天际落下。
他眼中的魔气,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生生地散了。
后院。
陆临风一夜都没有睡好,闭上眼耳边就会响起那刺耳的唢呐声。
他颇为烦躁地抓起了家族的传信玉符。
昨夜,他像家中求助,询问有无和灵器解除契约且不伤身体的方法,可陆家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复。
就在陆临风准备放下传信玉符的刹那,手中玉符忽然亮了起来。陆临风顿时一喜,连忙将自己的元神注入玉符。
刚看了几行字,陆临风就烦躁地皱起眉。陆家的说法和他先前知晓的并无不同,都说强行与灵器解除血契会气血逆行。
但接着看下去,陆临风的表情微微一变。
玉符上说,不久后的「观花大会」,极有可能布下阵法,压制参赛弟子的灵力。到了那个时候,自然是法器越多越有胜算。
陆临风深吸了一口气,那唢呐再不济,也勉强是件灵器。若真遇到危险,让它叭叭吹着引开仇敌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心中抱着如此想法,陆临风居高临下地拎起储物袋,唤道:“唢呐,出来。”
储物袋中半晌都没有动静。
陆临风压住怒火,说道:“你不是想吹吗,出来吹几下。”
储物袋中依旧安静极了。
陆临风冷哼一声,抓起储物袋,朝屋外走去。
他唤醒了全部弟子,然后将这府邸重新收起,打算立即御剑返回宗门。
好几个弟子有意无意朝他腰侧看,见陆临风唤出了长剑,纷纷露出失望神情。
陆临风面色一下便黑了,莫非这些弟子还以为他会骑唢呐不成?
想到「观花大会」时那唢呐还有用处,陆临风面色稍缓,又再次召唤储物袋中的唢呐。
他明白,这些弟子脑中一定都还记着那日唢呐硕大无比的模样,若是让他们看见唢呐变小时的形态,就不会总想发笑了。
可那唢呐似乎是铁了心和他不对付,无论陆临风怎么呼唤都躲着不出。
就在陆临风耐心即将耗尽之时,唢呐忽然飞了出来,重重朝他脑门叭叭了一声。
陆临风:“……”
唢呐叭叭完,便转了个方向,朝人群最后看去。
是叶修寒,它记得这个弟子,所以今天吹得比昨日更响了。
“叶师弟,你又去采草药了?”无数弟子争着和叶修寒打招呼,像叶师弟这样人美心善草药便宜卖的修士,真的太少见了。
叶修寒摇了摇头,朝唢呐走了过去。
唢呐很快就注意到,叶修寒怀中抱着的是古琴「天在水」,身后背着的是一柄绿色的剑。
此刻,那剑的剑鞘上,缀着一串草编的平安结。
而琴身上,则用草木作颜料画了一个月亮。
唢呐转身看了眼陆临风,便恰好看见陆临风眼中的嫌弃。
陆临风看着叶修寒朝自己越走越近,想来定是要将新采的草药献给自己。他瞥见其余弟子们羡慕的目光,当下也顾不上嫌弃唢呐,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叶修寒果然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
陆临风下意识伸手去接,叶修寒的手却擦过他,伸向了他身边的唢呐。
叶修寒的掌心中,赫然是一截红绸带。他将红绸带缓缓系在了唢呐上,只见唢呐晃了晃身体,小声叭叭了一下,似乎很喜欢。
叶修寒也笑了笑,果然他猜得不错,唢呐都喜欢系红绸带!
不远处传来极力压抑的笑声。
陆临风面沉如水,他本来已打算将唢呐带在身侧,好应付「观花大会」。想来,这唢呐身形小,不似渡劫那日的硕大,带着也无妨。
可眼下,这土黄色唢呐配上红绸带,简直又丑又醒目!
叶修寒像是才注意到身边的陆临风,他愣了一下,说道:“陆师兄,看来你的唢呐很喜欢这红绸带。太好了,我见你一直没给它买什么装饰,还以为是它不喜欢呢。”
唢呐立刻叭叭起来,努力表达自己的喜欢。
叶修寒便又夸唢呐声音洪亮,然后趁着陆临风没反应过来,悄悄溜走了。他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慢慢松开了袖袍内紧紧贴着身体的手。
还好他昨夜练习了半天,今天这么长的一段绿茶语录都能顺畅说出来。
陆临风总觉得叶修寒话里有话,但一时又想不明白,最后便有些烦躁地唤众人御剑朝宗门飞去。待到飞出不远,他才走到无人角落,狠狠朝唢呐身上的红绸带抓去,想要将红绸带抓下来。
唢呐眼看心爱的红绸带要被抓走,毫不客气地朝陆临风用力吹了一声,系在身上的红绸带重重甩在陆临风的脸上。
陆临风:“……”
弟子们齐齐朝他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睡了,但没完全睡。
第十五章 不会离开
陆临风感受着众人的目光,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翻腾的怒火,一手狠狠抓住唢呐,另一只手挥出掌风,将半边红绸带生生切断了。
然后他一言不发,独自御剑朝宗门飞去。
徒留下唢呐还留在原地。
弟子们面面相觑,看着落在地上的唢呐,谁也不敢出声。
虽说方才他们都忍不住笑了,可大多没有恶意,谁先到陆师兄会气成这样,竟抛下众人独自走了。
叶修寒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被切断的红绸带,又看了看孤零零落在人群视线之下的唢呐。
此刻,那唢呐身体轻轻颤动,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它是在难过吗?
叶修寒下意识地朝唢呐走过去,半蹲下来,挡住了那些弟子的目光。
沈重光神情骤然一冷,他能感觉到,这唢呐的颤动,似乎勾起了他体内的魔性。
看来,这唢呐已经压制不住体内魔晶带来的魔气了。
果然是天生的邪器。
想到那一世里,唢呐声起,白骨复生的可怕场景,沈重光不再犹豫,暗中用神识锁住了唢呐的器灵。
这器灵的模样极为古怪,一半是纯净的白,一半是泼墨的黑。此刻,那黑撕扯着另一片白,像是要生生吞没对方,看起来触目惊心。
想来,这灵器还未生出真正的神智,然而这种纯粹的恶念才最可怕。
沈重光抿唇,正要动手,却见叶修寒将那唢呐抱了起来。
叶修寒感受着怀里唢呐剧烈的颤动,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他想过说《绿茶语录》,里面似乎有不少安慰人的话。
可是安慰人的话,也可以安慰唢呐吗?
叶修寒不是太确定。
他又想试试注入妖力和唢呐对话,但在此方世界里,只有草木妖才能与他用妖力交谈。
叶修寒露出茫然神色,难道他要试着「叭叭」两声?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叶修寒抬起手,笨拙地按住了唢呐身上的小孔。
一个、两个、三个……
他凭着记忆,在唢呐身上按出了一首曲子。
是《为魔》世界里,大人哄小孩子不要哭的童谣,几乎每个人都曾听过。
唢呐依旧发不出声音,但身体的颤动却渐渐平息了下来,最后安静地躺在叶修寒怀里。
沈重光垂眸。
方才,就在叶修寒按出那首无声的曲子之时,器灵身上的墨色如潮水般退却,此刻,已经变回了剔透的白。
沈重光眼中掠过复杂神色,收回了压制住器灵的神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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