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风月突然出声:“你可知自己在哪里?”
陈意运转了几个周天,将体内灵力顺了一遍,这会儿完全不恍惚了。他站起来,环顾四周,又看了一眼余非寒。
“玄天剑宗,凌云峰。”
和余非寒眼含春桃不同,陈意生得高冷严肃、剑眉星眸,如深潭玄冰般叫人不敢亲近。只是当他冷然的视线落到辜风月身上时,又会多了那么一分温柔。
“你我因何在此?”
边上充当吃瓜群众的卜真啧了一声。小叔叔这是给自己写同人,然后突然被正主责问啊。
搁谁谁不尴尬。
为小叔叔默哀。
而且刚才他努力分析了一下,陈意那一嗓子“月兄”,听上去不像是刚知道小叔叔真身的样子。所以说这俩对着打哑谜多年,最后还弄了个极其惨烈的收场。
要命。
如卜真所料,辜风月确实在盘算怎么讲这个事,他确实觉得有些尴尬。陈意见他迟迟不语,又抛出了一问。
“当年渡劫时,我应劫不能,应当是魂飞魄散。只是不知为何,最后竟以一缕残魂的方式活了下来。”
他的部分意识留在了残魂中,只是太过微弱,无法苏醒。自然,陈意也无法知道辜风月为他做了什么。
卜真认主燃月时,触动了神魂,让其跑了出去。这缕残魂在化成飘荡,本来就此消磨散去,却刚巧碰上了在幽山闭关的纸片人。
纸片人陷入心魔多年,正是浑浑噩噩之际。两方都不清醒,又存在一定机缘,二者神魂就此融合了。意识得以完全苏醒,陈意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世界。
“我的脑内有两套认知,同时存在。”
他所融合的这个身体,同样是为了所爱之人上下求索,最后选择闭关奋力一搏,终究希望落空。这段经历何其眼熟,与当年求而不得的自己如出一辙。
一边是天水,一边是化成。两个世界的人影交织在一起,生成两段相似而又微妙不同的人生。陈意脑子很乱,分不清真假。
辜风月抓到了关键点,舔了舔嘴唇,下意识问:“你说……相似?”
陈意才讲过纸片人的经历,他还没有忘记。心弦被拨动,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执念,辜风月离开窗边,走向了陈意。
“渡劫时,你陷入了什么困境?”
陈意望着走来的人,皎皎月华悄然披在他肩头,艳丽细致的容貌一如当年。面对辜风月的提问,他没有直接回答,却是话锋一转。
“月兄重伤离开后再无音讯,我甚是思念。”
陈意没有说,他花了多少年,多少精力,走过多少路,问过多少人,才有幸得到辜风月的消息。可这消息于他而言,并不好。
辜风月来自紫虚大世界,是个有名的炼器大宗师。他从未想过,那个言笑晏晏的好友这般出色;他也未曾想过,自己与心上人之间有如此差距。
陈意非常明白,如果自己只是辜风月生命中无足轻重的过客,他离开后将再不会回来。
“我想找到你。”陈意淡淡道,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要去紫虚这样的大世界必须渡劫飞升,所以我开始了漫长的苦修。”
在思念中反复求而不得,心魔终成。渡劫时,他为自己的执念与看不破付出了代价。
话说到这里,谁还能不明白陈意的执念。辜风月甚至来不及去细思,这段经历和纸片人到底哪里相似,他只觉得此刻需要用尽全力,方能呼气。
五脏六腑缠绕在一起,泛着针扎般的痛苦。
“是我……是我让你魂飞魄散……”
辜风月一个踉跄,连着跌了几步。卜真赶紧扶好,和余非寒对视,传音两个字后悔。这八卦太酸,太苦。
深呼吸一口,卜真理了理思路,突然开口:“小叔叔当年并非有意不联系。前辈闭关的九百余年间,他都在闭关疗伤。”
青鸾变回雏鸟后,需要经历长久的疗伤期才能复原。就像他明明已经成年,然而变作青鸾时,仍是雏鸟一只。
“小叔叔伤一好便赶去了天水,却碰上了您渡劫失败。”
卜真见辜风月没有阻止,顺势就将后面的事全部说了出来。当陈意听到辜风月为他辗转时,眼中怔愣,继而陷入了更为长久的沉默。
工具人使用完毕,说完退到一边,卜真拉着余非寒继续当起背景板。
月色清冷,投落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他忽然和余非寒传音起来,心上有无数感慨。余非寒没有回答,只是将他的手包裹了起来。细长的五指微微动着,抚摸过坚硬骨节。
最终还是辜风月先回了神,他笑了一声。
天地浮沉,万物飘零。这世上有多少阴差阳错,不可数,不可知,不可寻。
沧海桑田,转瞬即逝。辜风月为寻卜真而来,却意外与故人重逢。他在想,关于《问情》,关于化成,也许一切冥冥中早有注定。他们都是这个故事里的人,又都注定要将这个故事写下去。
“陈意,你还记得我们在天水的日子么?”辜风月回头,看向立在窗边的两人,笑道,“再走一次吧。”
第110章 告白>////
卜真明白, 小叔叔这是在问,陈意是否愿意做那个破局者,为化成一试。
冰山融化, 陈意竟是低低地笑了一声。他看向辜风月:“我总是要渡劫的。”
正如他所言, 此时他的修为与心境都已到临界点。作为修真者,他不可能也无法抗拒天劫的到来。无论他是否愿意做破局的人, 这件事都会落到他头上。
“万年前我渡的亦是飞升之劫, 也算有了些经验。”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简直阴影。卜真看了眼辜风月,然后拍拍他肩膀:“我和非寒会竭尽全力。”
余非寒上前一步,向两人点头,示意自己会竭尽所能帮助真真炼制渡劫丹。
直到此时,那段陈旧的往事与沉重的危机, 才算双双告一段落了。陈意总算有时间, 好好看看这个徒弟。
“你……”他竟迟疑了一瞬, 然后才继续道,“你是非寒。”
余非寒有片刻的僵硬, 他低头睫羽轻动, 应了一声:“是, 前辈。”
这句“前辈”喊得意外,卜真当即抬头去看他,却在触及对方侧脸一刹那又明了。今时今地, 纵使余非寒能够心无旁骛地尊陈意为师,但人家却不一定愿意。
把手背到身后, 卜真默默往上移, 越过衣衫, 直击身旁一段腰。辜风月当场拧眉, 眯起眼睛看侄子。
“不孝子作甚?”
“出气。”
这话在舌尖上来回滚了两遍,辜风月才算是回过味来。他无语问苍天,这不是不孝子,是泼出去的水。
另一侧师徒俩沉浸在不可言说的氛围中,暂时还未留意到这里暗潮涌动。陈意走到余非寒身边,看着跟自己差不多的青年,突然伸出手。
头顶传来厚重感,余非寒诧异地抬眼。对上陈意静如深水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了一点笑意。在这霎那,他有些晃神,好似回到了当年。
凌云峰的幕天雪地中,有一孩童举着长剑肆意挥舞,斩破冰花。陈意总会立在雪松之下,待孩童奔来时,轻轻抚过他发顶。
“年轻时,我曾和月兄谈过一些妄想。”
那时他和辜风月喜欢饮酒,每每醉倒之后,总是漫无边际。比如陈意说,他想收个徒弟,将这一身修为传承下去。
“他倒是圆了我的心愿。”陈意收回手,放缓了眼神,慢慢道,“你还如此优秀。”
卜真能感觉到,听到这话的瞬间,余非寒的背便僵硬了。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因羞涩或是真情手足无措的少年人,只是本心仍在。
“你有怨吧。”陈意话锋一转,忽然这么问道。
余非寒顿了顿,出声回应:“不曾有怨,只是困惑。”
他好奇是怎样的人带走了师父,此去经年,不再回来。
陈意愣了愣,他没料到余非寒的回答,继而叹了一声。卜真听着又想掐人了,辜风月赶紧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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