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钧侯[重生](33)
数千人如潮水,多日压抑,一旦被煽动爆发就极其可怕,许多人根本脑海一片空白,却被集体的暴怒带得发疯一般。
乌兰迦成了众矢之的,灾民边骂边涌过来,林熠把他拎到夜棠身边:“捂着耳朵别听!夜棠护好他。”
林熠和萧桓上前,林熠抽出冶光剑,冷着脸喝道:“再往前一步的,不是流民,是反贼,格杀勿论!”
流民被他的阵势慑住,隔着几丈远,纷纷停下脚步对峙观望,一时间四下寂静。
孟得安也愣住了,小声说:“小侯爷,这……”
人群中忽然有人又高呼道:“别听他的!狗官不把我们当人,杀了那蛮人和狗官!”
一些人眼看就要继续冲过来,林熠把他们交给萧桓对付,自己提着冶光剑跃入人群中。
萧桓随手拾起一根枯树枝,掌上运劲,枯枝碎成数段,被他当作暗器尽数击出,力道不轻不重,恰将冲过来的人打倒,却没伤到人。
林熠神色冰冷之极,周身杀气凛凛,一入人群中,提剑便刺入一人肩头,拔剑揪着他朝周围众人道:“我说到做到,还有谁不要命的?”
剑身还滴着血,那人被他扼着喉咙,肩头鲜血淋漓,不断挣扎,林熠恍若一红衣玉面的恶鬼,目光如刀。
暴动止息,方才莫名跟着冲上来的流民瞬间清醒过来,纷纷后退。
孟得安看得焦急万分:“小侯爷怎么能真动手?那都是百姓啊,要出事的!”
萧桓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目光紧紧盯着不同往常的林熠,手指不由自主攥紧。
却又有数人忽然窜出来,手里提着刀斧,直冲乌兰迦而去。
林熠欺身跃起,连出数剑,转瞬间一人被他长剑贯穿大腿,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眼看林熠的剑就要割破一人喉咙,此招必定毙命。
“姿曜,住手!”
萧桓势如闪电,已至林熠身侧,握住林熠持剑的左手,柔力迅速止住冶光剑的攻势,剑下留一命。
萧桓拦下林熠,另一手抓住那人手臂,微一动便把那人扭翻倒地,被兵丁按住。
夜棠出手将其余暴起的人拿下,兵丁把流民拢回原处。
孟得安连忙安抚道:“粮食明后日就能调过来,历州很快就来人安顿你们回乡,若要责怪,还属官府没能应对好饥荒,这跟月氏王子可没关系,人家还捐粮捐钱来着,大家安安心,很快就渡过难关了啊!”
流民有些惊愕,不由对乌兰迦心生愧意:“原来是个王子,心还那么善……”
有人却怯怯地嘟囔道:“那红衣的是谁?当官怎么还杀百姓!”
林熠脸色一沉,挣开萧桓的手,揪起地上被他打翻的人走到流民面前:“方才我出手见血的,都不是百姓。反贼混在你们之中,煽动刺杀月氏王子,若得手,你们才真的难逃一死。”
“你怎么知道?万一误杀岂不是草菅人命?”有人质疑道。
林熠无法解释,总不能说是凭他在北疆六年练出来的眼力吧?
他拭净剑上血污,冷冷撂下一句:“在下烈钧侯林熠,若有误伤误杀,便一命抵一命,尽管来取。”
言罢转身离开。
林熠一贯讲道理,方才的反应完全不对劲,萧桓追上去拉住林熠,林熠却又挣开,眼中彻寒:“怎么,你也觉得我要滥杀无辜?”
这话里尽是失望、痛苦和怒意,萧桓蹙眉扳着林熠肩膀道:“我一刻也没这么想过,姿曜,你是怕别人不信你。”
这话一击击碎了林熠的保护壳,林熠用力呼吸几下,身上紧绷的力道放松下来,卸下戒备:“对不起……有点失控。”
上一世,他麾下数千军士被伪装成平民的敌探所害,他手下副将怒意难遏,带兵去复仇,却又导致半个城的百姓被误杀。
林熠一力抗下罪过,烈钧侯两回屠城的传言,其一就缘于此。
遇见同样情形,林熠必下杀手,他最恨拿平民作引子的下作手段,也最怕被人冠以污名,那种似是而非的目光和指指点点,他今生都不想再见到。
萧桓耐心地等他平静下来,握着林逸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方才拦住你,是因为他们自有律法去判、去杀,你的手不必沾血。”
林熠抬眼注视着萧桓,垂下眼睛点点头,凌厉杀意一丝不剩,显得乖巧无比,他捏捏萧桓的手指:“明白了。”
萧桓心里一柔:“姿曜,就算别人不信你,我总是信你的。”
林熠转开头吸吸鼻子,压下眼底的泪,灿烂一笑:“这话我信了,你可要说到做到。”
第37章 莲心
乌兰迦的侍卫们被分离关押一夜, 林熠亲自去挨个筛了一遍,揪出两个有问题的, 其他人被他恐吓一顿扔回去, 再不敢失职怠慢。
那两名被查出来的侍卫各有不同,一人是与当日匪徒勾结, 导致乌兰迦落单、被匪徒所伤的元凶。
另一人算是意外收获, 是乌兰迦父皇的妃子派来, 潜在小王子身边, 皇族侧室争斗,亦用心不良。
回到太守府, 乌兰迦一直闷闷不乐,侍听了侍卫的事情也只是随口应了句, 坐在院内竹椅, 盯着自己小腿上的夹板发呆, 夜棠逗他他也不笑。
林熠进了院子就看见这幅景象, 走到乌兰迦跟前, 抬手揉揉他一头浅褐卷毛:“伤心了?”
乌兰迦点点头, 他前几天才把身上大半钱财散去,买粮施粥,今天就被流民指着鼻子骂,他们骂得挺难听,不由深受伤害。
林熠蹲下, 抬眼看着乌兰迦:“小卷毛, 让你捂住耳朵, 是不是没捂紧?”
乌兰迦揉揉鼻子:“捂紧了,捂住之前已经听见了。”
林熠笑笑,说道:“世上人误解你、骂你,并不是你有错。了解你的人,肯定都很喜欢你。”
乌兰迦抬起眼皮看林熠,嘟哝道:“你也喜欢我?我都瘸了。”他指指自己的腿。
林熠把他手拍开:“瘸什么瘸,过几天就好了。”
“那你喜不喜欢我?你还说我欠揍来着。”乌兰迦坚持问他。
这小孩儿这么记仇,林熠起身又揉了几下乌兰迦的卷毛,手感柔糯糯的:“喜欢喜欢,怎么越长大头发越卷了。”
孟得安把混在流民中的几个人押去立即审问,果真不是什么寻常百姓,而是阴平郡前阵子闹事的那帮反贼,与林熠上回在小镇遭遇的反贼是同一伙人。
林熠觉得不对劲,他们为何要针对乌兰迦?
他带乌兰迦去仔细认了一遍,还真认出个别脸熟的,神色有点不安,低声对林熠说:“那个是劫匪。”
“是他把你腿打断的么?”林熠蹙眉问。
乌兰迦摇摇头:“记不清了。”
这伙人真是掉脑袋的事干了个遍,先在阴平郡起事作乱,又跑到清宁府劫杀月氏王子,劫杀不成,还要混在流民之中伺机煽动刺杀。
继续审下去,几名反贼却拒不交代动机,竟此时才咬破槽牙毒囊自尽了。
“有什么目的?就为了兴风作乱?”林熠翘着腿靠在椅背上,隐隐觉得不对劲。
萧桓问孟得安:“乌兰迦被劫的地方在哪?”
孟得安无奈叹了口气:“梵灵山塌了的那段,正好就是小王子遭遇劫匪的山道。”
似乎所有的事都被一条隐藏的线串起来,又根本摸不到脉络,巧合么?
林熠想了想:“走,流年不利,去寺里烧烧香罢。”
出门前玉衡君正好回来,听闻他们要去寂光寺,扬着下巴有点嫌弃地道:“那群光头木鱼,无趣之极,不过寂光寺的签还算灵,可以试试。”
梵灵山身为圣寺佛山,遍野苍翠,岚雾飘渺,真有些灵气在,可惜现在的梵灵山,一面完好如初,另一边的半面山都被塌方土石盖着,像破了层皮。
一行人拾阶而上,寂光寺未在梵灵山顶,而是快到山顶的地方,佛家不争那山巅至高,止步百尺,俗妄皆空。
自从梵灵山塌了一半,而寂光寺毫发无损后,这里的香火更旺了,都说是神佛庇佑,有福之地。
袅袅香火气笼着大殿檐角,寺院内百年菩提与佛像相对,来往的香客扰不到他们。
僧人认识孟得安,孟得安一路爬台阶上来满头是汗,掏出红帕子擦了擦,问道:“寂悲大师在么?”
“住持近日出去了。”
僧人带林熠他们在寺中转了转,林熠问:”近来可有什么异常?”
僧人想了想:“后山塌方,寺里每天去清理山路、重新种下树木,翻起的土石有些不同。”
几人绕到后山,近看满目疮痍,如同下了一场泥石流,不少古木都倒下了,能救的已被试着重新种下,一片新林正在栽种中。
林熠弯腰拾起地上几块碎石,与萧桓对视了一眼。
“硝矿?”
僧人垂眸道:“似乎在塌方之前,已有人试着采硝石,如今只余下一处矿洞口,很隐蔽。”
“何时发现的?”孟得安心感不妙。
“昨日才发现,还未来得及下山去报。”
没有地动,没有暴雨,山怎么能说塌就塌,原来是被人掏了个半空。
“这是挖菩萨的墙角呐,莲花座下,竟是矿山。”林熠摇摇头。
僧人笑笑:“佛祖心中无尘,座下亦无尘。”
萧桓对孟得安说:“梵灵山日后需派人守备,也不用把山头围起来,别再让人把山挖空一半就行了。”
孟得安苦笑着连连应下,为官二十载,以为能风平浪静混到老,今年的事情也太传奇了。
绕回寺里,林熠拽着萧桓衣袖悄悄道:“去求个签?”
萧桓笑道:“你信这个?”
林熠嘿嘿一笑:“挺有意思的,算算姻缘,算算财运,好像就有个盼头,想看看日后到底灵不灵。”
僧人带他们到殿内,高大佛像慈悲俯瞰众生,人来人往,犹自寂静。
孟得安哭笑不得,看着七王爷陪小侯爷进去求签。
签筒清脆地哗哗几响,二人拾起刻字竹简,林熠还没看自己的,先探头去看萧桓那支。
“云霄还尘绝处逢,四时痴意早出渊。”
林熠若有所思、似有所悟,萧桓问:“林大师有何高见?”
林熠摇摇头,实话实说:“看不懂,不过感觉挺吉利的。”
他又翻起自己那支签,“孤影曾见归鸿渡,尔身亦在此景中”。
林熠沉思片刻,放弃了:“这个更不懂……萧桓,我与佛门无缘,悟性不够。”
僧人含笑上前,林熠把签递过去:“怎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