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是最好的学习”,这是早就经过双方会议决定的一种融合方式。术师以他的方式磨砺他的追随者,撒谢尔没有经历这些人类艰难的初始,却共享了这些人类奋斗的成果,即使许多狼人都感觉到了人类盟友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学习技艺的条件比那些人类曾经经历的好得多,在眼见耳闻地对比过学校中年少的狐族和狼人们,还有聚居地中不同部门中狼人与人类,通过人类提供的数字更直观地明白不同人群之间的分别之后,斯卡他们接受了“没有天生的智力差距,只有思维方式和努力程度的区别”的说法,但他们更清楚,作为已经不知不觉在盟约关系变得弱势的一方,继续落后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众所周知,术师温柔和善,无分男女老幼,无论部族野民还是俘虏奴隶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不同,在他的统治之下,病老不被抛弃,弱者不受欺凌,女人和孩子尤其受到他的关心,简直悲天悯人得像一个圣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威严。他并不强迫,却让诸人都照着他订立的规则行事,伯斯和基尔跟那些人类的接触更多更密切,十分清楚那些山居部族的族长和长老们一步步丧失权力的过程,就像流水漫过沙堤,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越过规则命令任何人,连部族成员的婚姻,死亡和新生都不再受传统控制之时,已经没有什么是他们能够改变的了。
撒谢尔也会一样。这个过程正在发生。
他们要获取术师的技艺,掌握术师创造的雷与火的力量,就要像那些人类一样,服从那些规则,学习那些行为,从身体到心灵都向那些人类靠拢,这是狼人必然要付出的代价。这个过程同样没有什么强迫,术师几乎向他们敞开了一切——学校在那里,任何狼人都能走进教室去聆听教导者传播的知识,工厂在那里,只要狼人愿意,总有他们能够待着的位置,也总有他们能干的活计,但仍然有人对生活的改变不安,在尝试坐进教室和进入工厂之后,面对复杂拗口的新语言,困难的习字和计算课程,甚至课程正在进行的时间不允许轻易走动和说话的规定,许多狼人都感到了挫折,而面对工厂湿热,嘈杂,充满了各种气味,规则繁多并且极其严厉的环境,更多的狼人表现得难以适应,艰苦而枯燥的采矿和筑路工作也并不受狼人们欢迎,军营吸引着大多数的狼人,然而在重盟之初的特殊时期之后,无论狼人还是人类,只有通过了一定课程的人才能够被选拔到那里去,就算到了军营之中,除了日常的艰苦训练,仍然不能避免语言,文字和计算的课程,甚至如果在一定的时间之内没有达到规定的目标,无论是谁因为任何原因,他所在的那支小队都要受到惩罚。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在慕撒大会进行的时候,回到部落原住地的狼人们就怀念起过去的自由自在,长风掠空,日升月落,只有自然和神明的意志能够控制他们,没有如今舒适富足的生活条件,但同样没有这些堪称痛苦的精神折磨。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成年狼人,差不多用四肢就能数得清,已经适应了新的生活,就算不能完全适应,他们也十分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斯卡注视着他们,其他人同样在看着,斯卡知道云深在等待,用一种非凡的耐心,等待着渣滓沉淀,然后那些被熔炼净化的人将被他一点一点地,精心锻造,仔细雕琢,让他们成为他需要的那种生物,就像他对那些遗族和山居部族所做的那样。
第292章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雷声隆隆,从天空的一头滚过另一头,沉沉压在头顶的雨云仿佛无边无际,雨滴连成水线,灰色的水幕笼罩着大地,石间稍头的绿叶在水风中颤抖着,细小的水流在荒枝蔓草下汇聚,沿着地势曲折向下,带着碎叶断枝和泥沙,形成短暂的溪流,一双双套着草鞋的粗糙脚掌踏过这种季节性的水道,踩出朵朵水花,沉重的呼吸在雨声中清晰可闻。
“跟上!跟上!看着脚下!拉着前面的!”
有人在雨中大喊,雨水将他的灰衣完全贴在了身上,看起来比这支队伍只穿了皮坎肩和短皮裙的年少兽人们更不舒服,疲惫之色几乎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似乎只有这些统一灰色服装的押队者仍然保留着足够的体力和精力,他们在这支数百人的长队两头来回走动查看,大声催促,呵斥着把被滑倒和绊倒的少年兽人拉起来。塔克拉提着一名少年兽人的后领把他推回队伍,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贴在额上的短发都拨向后,他站在这条山间窄道边,抬头看向前方,冰凉的雨水似乎无休无止,湿漉漉的丘陵也似乎无穷无尽。
他又看了一眼身边艰难行进的队伍。
这次拉练已经进行了五天,走的路线不是他们当初——范天澜还是预备队总队长的时候——训练计划中最长的,也不是最复杂的,干粮带了两天的分量,猛兽也在人类对这片地区的勘探开发之中日渐减少远遁,所以塔克拉认为他对这些小崽子们已经十分体贴。虽然他们现在耳垂毛塌,一身沮丧,似乎连反抗和逃跑的念头都没有精力再想起,但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受重伤,也没有一个家伙掉队,暴雨也许会让一些体质虚弱的少年生病,不过之前在俘虏营中一个月的基础能让他们坚持到最后。
就算死了一两个也没什么。塔克拉知道云深能接受这种程度的损失,就像他能接受在他建设和发展聚居地过程中数以十计的伤亡一样,这并不是云深没有预料到那些危险的状况,只是总有蠢货。就算军营中的医疗小组在努力钻研医术,也不可能保住所有病人的命,何况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值得。交到他手里的这批小崽子们,最大的十六岁,虽然十六岁在大多数地方都该算算成年了,在释放俘虏的时候,这个年龄的兽人还是被留了下来,他们之中最小的只有九岁,能够活到被俘虏的时候堪称命大,不过这种小东西运气确实很不错,十二岁以下的都被云深另外安排了,剩下两百多个野性难驯,满脑子不合时宜的玩意的家伙交给他——至少在这里完全不合时宜。
在范天澜为一个大工程在撒谢尔的原住地同样地日晒雨淋的时候,他当前的任务,是把这些小野兽变成人。
“他们现在也是人,但我希望他们能变成另一种定义的人。”云深对他说,“不仅仅是能制造和使用工具进行劳动,能运用语言进行交际的动物。”
这场持续了一个下午的大雨几乎带走了所有人的体力,在阴沉的暮色下发现军营哨楼的尖顶之后,连一路都表现得从容镇定的教导者们都松了口气,那些一身野蛮习性的少年兽人不必人类催促,生存的本能已经让他们振奋起了最后的精神,朝那个安全的,能够带给他们温暖和食物的地方前进。从发现目标到到达花了比通过视觉估算的更长的时间,巨大的木门关上的时候,有些少年甚至腿一软坐到了地上,经过他们的同伴也一样疲惫,却还是脚踢膝顶地把他们弄起来,他们已经被分成了具体的小队,只有所有成员都到达,人类的食物和热水才会向他们提供。
即使自来到这里之后,人类就很少使用兽人的语言,这些年轻的兽人们还是很快学会了这里不同于俘虏营的规矩,他们大多是被自己的部落送往帝都贵族的,在少年营之中早早学会了生存的法则,正是因为熟知这些法则,他们对胜利者的规矩还算服从,但这些人类制定的规则和他们熟悉的完全不同,又让他们感到迷惘,一些少年甚至觉得暴躁——这种暴躁不只是因为人类的管教,毕竟早在俘虏营的时候他们就被盯上了,而显然,人类那个时候无论对成年兽人还是他们,都没来真的。
看到食堂那已经熟悉的大门和从中透出的明亮的灯光,闻到温暖浓郁的食物香气,少年们所剩无几的精神又振作了起来,被压着在门口一侧的水槽匆匆洗刷手脚上的泥迹后,他们涌进食堂宽广的大厅,找到标着属于各自队伍的数字的长桌,然后焦急专注地等待着。食物很快就送了上来,扁平藤筐中薯饼堆得高高的,几个巨大的陶盆里蔬菜混着肉末散发油光,他们几乎是立即就扑了上去,在一片狼吞虎咽的进食声中,旁边又传来了轮子在坚硬地面移动的声音,食堂的人从里面推出了大桶大桶的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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