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可这些,其实都不算最苦。”
方轻鸿缓缓道:“很多人想要的,不是那点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选择。您瞧他们在红尘辗转挣扎,若问愿意吗,大半人是不愿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没得选。”
“老伯的儿子被征兵,他没得选;儿子客死他乡,他没得选;小儿媳不想受辱,她没得选;小儿媳心里不想要这钱,可孩子们等着用钱,她依旧没得选;老伯打心底也不想用这血泪钱,可最后如何呢?他用这钱,为小儿媳买了副棺椁,好生安葬了。所以,人世间最苦的,便是没的选。”
方轻鸿停住脚步,回头去看扶摇,田埂两边的白色小花含羞带怯地绽放着,随风款摆细软的腰肢。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为何有些人不想接受施舍,最后也受了,因为他们同样没得选。”白衣剑修笑容明朗,顾盼神飞:“你若尊重他们,就让他们有尊严地活着。”否则,也只是满足自己罢了。
男子心神震动,僵硬地立在原地。
这时,一张青面獠牙,宛如恶鬼的面具兜头盖脸的罩了下来。他再抬头看,就见偷袭成功的方轻鸿也替自己戴上了张凶神恶煞的面具,俨然是黑脸的打鬼李逵。
“呔,妖魔邪道,今日小爷便替天行道,收了你!”
“……”
日薄西山,田间种地的人都回了家,狭长的田埂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冗长的寂静中,方轻鸿逐渐感到了尴尬。
他试探着问:“那不然……我们换换?您扮捉鬼天师?”
“……”
“扶摇前辈是不是觉得我没大没小?其实我对别人,也不会这般放肆。”
方轻鸿摘下面具,眼中有鲜见的迷惑:“可不知为何,我总对您有奇妙的亲近感,它似乎在告诉我,可以这样信任您、亲近您,以至于我面对您时,总粗心大意地失了分寸。”
“我们先前……真的没见过吗?”他又问。
按说两人修为有天壤之别,即便方轻鸿前世,也不敢说能完胜目前的扶摇。明明应该很有距离感的,莫说大乘老祖,他对化虚期的老怪物们都没这么肆无忌惮过。都是沉浮千载的老狐狸,若非有仇怨,大家平素都秉持着聪明的不过界原则,相敬如宾的。
连方轻鸿都惊讶,自己竟能在扶摇面前放这么开,有时亲近到甚至有些狎昵。
“见过。”良久,扶摇摘下面具,道。
傍晚时分,黄昏最后一缕微光流转过男子的脸庞,消融他眼底苦心孤诣筑起的城墙。方轻鸿怔怔与他对视,总觉得对方眼内,一时有千言万语,想要同他说。
第40章 齐聚东海 蹭蹭都不给,哼!……
还是扶摇先回过神, 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他淡淡道了句:“走。”就越过方轻鸿,迳自往前边去。
方轻鸿错过了询问的最佳时机,也只能忍着好奇心, 跟后边琢磨什么时候找机会套套话。两人路过一户农家院落时,见几个汉子手捧瓷碗,坐草垛上惊呼连连: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真有神兽在我们这儿显灵了?!”
“千真万确!我听说啊……是白泽!”
周围顿时响起“嘶嘶”的倒抽冷气声,方轻鸿抿紧嘴角, 神色不复先前的轻松。
“老祖宗保佑,这可是天降祥瑞啊!咱们今年出海,是不是能多打些鱼了?”
“我家婆娘就盼着风调雨顺, 地里能多有些收成。有了钱,就能供娃子去学堂,说不定十年后,就给咱老赵家考个状元回来呢。”
“欸欸, 不过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讲,这仙岛上有长生不死药,吃了就能立地成仙哩!你说咱们出海去碰碰运气, 能不能寻到?”
“李四, 你是不是做梦还没醒?这种好事能轮到我们?”说这话的汉子压低声音, 指指天上:“你也不看看咱们知州这两日调兵遣将的,我今天进城去送货, 还看到知州府邀了不少仙长呢,你当是谁的主意?”
“这……难道是陛下?!”
直到走出老远,方轻鸿仍沉着张脸。
显然,一开始白泽出世的消息,是有心人放出的。但这波人只将圈层限定在了修士间, 目的是把自己的目标牵连进来。但现在这波就没品多了,和前边的人明显不属于同个利益集体,他们单纯就是想把事情闹大,等池水搅浑后,就能浑水摸鱼,为此甚至不惜将普通人牵扯进来,当做棋子。
修真界有修真界的规矩,人为上古神所创造的生命,是得天独厚的生灵,秉承着独特的气运,也是人修的根基。因而上修界有一条铁律,便是不可和凡人结下太深的因果,尤其是这种日后必将偿还的业报。
但显然,这群人一开始被排斥在了得到先机的利益集团分配外,现在他们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必须打破原有的规则圈。这便意味着,背后最起码有三拨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明争暗斗。
方轻鸿前所未有的清醒意识到,波澜诡谲的大世,正在向他缓缓拉开帷幕。
他们到天鹰门时将将入夜,门主设下的宴席刚开。方轻鸿拿出李昭给的凭证,就在外门弟子的恭迎下,被带往大殿。
出门在外,也不能过于藏拙,他没隐藏修为,只让扶摇做了伪装——外人看他就是元婴中期的修为。一名金丹大圆满、一名元婴中期的配置虽不算多出彩,倒也不至于沦落末流,但他们都无意出风头,遂挑了个靠边角的不起眼位置,默默观察四周。
看得出天鹰门下了大功夫,席间受邀的元婴出窍不算少,而居首位的天鹰门门主自己在分神前期,还拉了同为分神的好友来做帮手。坐在前排的几名真君推杯换盏,下首元婴金丹捧场附和,一派热闹景象。
而座位排到他们这,基本都是金丹以下的修士。除非自爆修为,否则低境界根本望不穿高境界的修士到底在哪个层次,方轻鸿来得又晚,座位早根据亲疏远近划分完了,没人把他们当回事。前边的话题低阶修士又参与不上,一桌桌泾渭分明,顾自在那交头接耳。
“阴阳合欢宗、昆仑宫都来了,今天还差点在城内打起来。”
“金鹏门投向了凌霄派,今晚也在宴宾客呢。我白天去看过,那阵仗,啧啧,大极了。”
“金鹏门和邀请咱们来的天鹰门在明州算老对家吧?这次傍上了凌霄派,我看天鹰门别说捡漏,能不能保住自己都玄。”
“要不然天鹰门这次为什么下血本呢,都是教人给逼的。不过上哪儿都一样,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谈何容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世道如此,没办法。”
“唉……”
“不过我听说这次凌霄派、泰和殿、天地门已经在暗地里,跟其他地方的巨头联手了。”
同桌人震惊,脱口道:“当真?!他们直接跳过浣花剑宗啊!此等大事都不和魁首商量,未免太不把剑宗放在眼里。四分五裂成这样,我东境如何与铁板一块的其他四境争?”
方轻鸿眉头一蹙。
隔壁桌的对话仍在继续。
“谁知道呢,城主府还接待天麓寺的人呢,我看这事麻烦得很,别到最后谁也捞不着好。”
“天麓寺?他们来干什么?那班和尚不号称无情无欲,对凡尘俗物不感兴趣吗?”
“普渡慈航啊,你忘记佛门口号是什么了?这次他们是主动来的,说重宝一旦引起纷争,便是酿成悲剧的祸首,所以他们想带回去封起来,这样心存贪念的人也只会去针对天麓寺,不会搅得哪里都一团乱。”
“嘁,说得好听,还不是想据为己有。”
话音落下,出声的那位道士直起腰,目光不期然间和方轻鸿的视线撞上。他上下打量隔壁桌的两人,见他们既没穿什么门派服饰,也没携带什么能彰显身份的图腾标识,当即面露不屑,回转头高傲地哼了声。
毫不遮掩自己对两个没名没姓的散修是如何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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