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不好意思,在下冷淡(下)(28)
不等这白衣侯说什么,另一个声音冷漠道:“诸葛霄,你若觉得是骗局就离开,他是我的,由我一个人复活就可以了。”
这是候在一旁,不出声就几乎叫人察觉不到存在感的一个僧人。眉目分明庄重禁欲,却给人一种沉重森冷的邪异感,被人称作邪佛焚莲。
诸葛霄嘴里吐出两个冷冷的字:“做、梦。”
渡情城里连接所有世界,有无数的方式可以进来。
以这个世界来的人最为有意思。
一个亦正亦邪的僧人,一个名满天下的白衣侯,一起来复活一个人。
早些时候,这个僧人时不时的发疯,见了白衣侯的人就袭击。两个人都恨意满满的认定,对方才是害那个人最深的凶手。
临近祭典仪式了,邪佛平和到像是要圆寂似得,那白衣侯反而焦躁不安了。
少女刺激白衣侯的话是故意的,能来渡情城的人,必然都是心中报了强烈的要复活某个人的念头。念头但凡不够执着强烈,是进不来渡情城的大门的。
不过是害怕念头成空罢了。人若是有个念想,总比万念俱灰要好。
少女摇摇头,看向萧问水:“道长莫急,祭典时候不对,便是城主也不能想复活谁就复活谁的。城主只是被这群人耗尽了耐心,故意这么说的。毕竟孔雀是……总之他一定会救的。”
少女的话并没有叫萧问水放下心,怀里的孔雀已然无声无息,他悲愤伤心之下似乎也只能等着了。
生死别离竟然这么近,这么快。
渡情城主十分认真的做着一系列祭祀礼仪,似乎外面洪水滔天也不会叫他看上一眼。
是了,渡情城的人不会死。死了的人,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复活。如此,何必在意生死?
但人真的能死而复生吗?萧问水从来没有这么怀疑过这个问题,他以前明明那样深信不疑。
不,以前他只是觉得,复活一个敌人杀了来渡劫罢了。成不成都可以另想办法。真假都可以承受。
但现在,若是假的,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那邪佛看他抱着一只死去的孔雀,满眼茫然,竟然像是悲伤了也不自知。
自从闭关之后,满世界找不到那个人,忽然得知他死了的时候,焚莲就走火入魔了。
只有发疯了一样的去找跟那个人相关的一切,攻击所有可能伤害过那个人的人,从诸葛霄那里抢夺那个人的冰棺遗体。他心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在意。
或许是马上就要见到那个人了,他的心里竟然空前宁静了,竟然注意起一只死去的孔雀和伤心不自知的少年。
焚莲走过去,他生得冷漠禁欲,不发疯的时候却也很有得道高僧的庄严持重。
萧问水呆呆的看着他。
焚莲枯寂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孔雀的尸体上,什么也没有说,握着佛珠的手指抚在孔雀的羽翼上,轻轻的平静的念着一段往生咒。
他从来不信佛家的一切,要去见那个人的这一刻,却无念无求自发自然的为一只鸟真心实意的超度。
当年,若是他待别人别物好一些,是不是这个世界待那个人也会温和一些?叫那个人少受些磨难伤害。可是,在那个人眼里,大约自己才是伤害他最深的恶人吧。
仪式开始。
那生得漂亮可爱又额外冷漠着脸的少年城主,说:“但凡能进入渡情城的,都是有缘人,一生最多仅有一次。生死轮回不是儿戏,任何事情都需要代价。”
白衣侯微哑问:“什么代价?”
少年城主的声音毫无情感:“若是刚死不久的人,还未入轮回,复活交易的代价,需要交易人自己的寿命来抵。若是死去很久的人,已入轮回,复活起来代价另算。”
白衣侯回答:“此人已入轮回,不在此界之内。杀他的人,是我。能复活吗?”
焚莲幽冷的盯着他,他就知道是这个人下得手。
渡情城主毫无反应:“有两条路,一条是等那一界内有人再次杀了他,若是他愿意,便可以引魂归来此界。另一条,就是你们自己抛诸此界一切,跟过去。你要哪条?”
谁人见过死亡?谁人知晓他说得对还是不对。
白衣侯带走了冰棺珍藏的尸身。邪佛却踏入了渡情的法阵。
人人都道当年是邪佛为恶,害死那个人。却不想,临了最执迷不悟的却是他。
诸葛霄自嘲:“我只信我看得见的。但我也不能再叫人杀他一次。你若去了那边,叫他又被人害了,我就复活他。反正他也不记得前世如何。”
焚莲厌恶的看他一眼:“你真的不适合白衣。”
萧问水看着眼前一幕幕的恩怨情仇,人来人往,有些人得偿所愿,抱头痛哭。
有些人恍然如梦,有些人疯癫不信……
直到轮到他。
少年城主刻意的冷漠脸:“萧道长,据说你要复活你的仇人再杀一遍?要求稀奇了些,只是杀的话,代价也不用太大,只是需要一具新鲜的尸体,你怀里抱着这个就不错。”
萧问水怒目而视:“这是孔雀!你先复活他。”
少年城主忽然笑了:“好吧,不逗你了。孔雀走得仓促我有些生气才这样。他不用复活,他没跟你说吗?他来这里是为了一个人。我跟他说那个人不能复活,所以他早就决定自己跟过去。刚刚你来的时候,我做的仪式准备就是送他去找那个人了。”
萧问水满目茫然,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冷和孤寂:“他没跟我说。”
渡情城主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笑嘻嘻的:“你要不要复活他?其实他还没走远,只要你愿意耗损一些自己的寿命,我就可以复活他。你要不要?还有一盏茶的时间,过了就没机会了。我答应了他不能反悔,但你没有呀。可是,你的仇人就不能复活了。一个人一生只能复活一个人,一次机会。”
萧问水怔怔的,却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复活也好,转世重生也罢,何必强求?总归他也要与孔雀斩断缘分的。
渡情城主冷下脸:“你不肯牺牲自己复活孔雀?你方才不是还伤心得不得了?你复活仇人也是要耗费生命的,复活孔雀耗费的还少呢。”
萧问水目光澄澈清冷:“我喜欢他,愿意为他拼命,为他杀人。唯独有一样不行,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斩断我的业债,渡劫飞升。我的道,不可能让我对任何人让步。”
少年冷笑一声:“如果你的道,叫你杀了他就能立刻渡劫飞升,你也杀?”
萧问水点头,清清正正,坚定明澈:“会。”
渡情城主呆住了。那简单的字,似蕴涵着万钧之力,震得他反应不过来。
许久,渡情城主冷漠:“那就让他死吧。刚才说送他去找人是骗你的。那个和尚才是去找人的,你几时见过和尚死了?”
萧问水的心刺痛了一丝,他慢慢的一点点抚平,他越在意孔雀,越不可以救他。
明明只是想和他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这种程度也不行吗?
他吸了吸鼻子:“没关系,人总会死的。我也总会忘记他的。我很快就忘记他了。”
大道长生,本就只他一个人。
他没有动摇,一丝都没有。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受?
渡情城主冷冷的宣布:“你要的人,我已经复活了。”
萧问水没有动,他觉得这个法身坏掉了,得换个新的,再去斩业。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杀人,也不想渡劫飞升。
他不动,有人却走到了他身边:“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为什么哭?”
那声音淡淡的清凌,似是无欲无求,显得有种格外的神秘吸引魅力来。
这个声音,萧问水惊喜得手足无措:“孔雀!太好了!”
面前的一身似血红衣的俊美男子,正是不久前,苍白无声死在他怀里的孔雀公子。
此刻,好看的眉眼淡淡的笑着,看着他,任他欢喜的走过来。
但萧问水抱了个空,他过来的时候,孔雀公子也向前走了半步,却不是拥抱,而是两个人擦肩背向。
一根尖锐的孔雀翎,散发着华丽神秘的光泽,从萧问水的心口穿过。
他的心脉瞬间穿透,笑容清澈欢喜的少年,苍白的脸上,有些迷茫。
他的前方,那圆眼少年的渡情城主后半句话:“……你要的欠债的仇人。”
作者有话要说: 萧道长法身多着呢,不虐不虐
☆、第159章 听说你,要杀我证道?8
“为什么?”这是萧问水记忆里第一次死亡,来自一个他从未想过会杀他的人。
想到是孔雀杀他,骤然的痛意席卷全身,汇聚在破裂的心脉,痛得他的眼睛都开始变红。
萧问水缓缓回头,心口的孔雀翎像植物的藤蔓一样钻进他的血肉里,烙印在他的心上,灵魂上,恐怕无论换多少个法身都难以抹消。
那个人站在他身后,眉眼依旧淡淡的笑,伸手第一次近似温柔的抚摸他的脸,那双碧色的眼睛明明那样沉静的美,像是怜惜:“不是叫你换个法身吗?这个果然也爱哭。”
这个人不想叫他哭吗?可明明,就是这个人毫不犹豫杀了他。
萧问水的眼睛慢慢黯淡,倒下,他还想问,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倒下的萧问水被一身红衣的孔雀公子抱住。
远处,凛冽的风雨和杀气终于来袭。那暗处袭击他们的神秘人也终于跟过来了。
神秘人显然听到了萧问水临死之前的疑问,嘲笑道:“你当他为什么要杀你,你找了仇人无数次却不知道吧,对方就在你眼前。”
萧问水的法身一阵阵发光虚幻,就像灵魂也跟着消散一般:“你说……什么?”
神秘人隐藏在雨水之中并不现身,冷笑:“孔雀原本也是渡情城的人,当初城主为了他,将我们驱逐出渡情城。然而孔雀自己杀我们的人破戒,城主明面上一视同仁驱逐他,却给他回来渡情城的特别权限。他在渡情城依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凭什么?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是爬了城主的床。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最后还不是出卖色相。可惜,城主只当他是个消遣的玩意,一个男宠罢了。他以为自己是谁?”
那人说得又妒又恨,似是觉得还没说够,恶意的补充了一句:“不止如此。你还不知道吧,孔雀已经不是第一次复活了。你猜,第一次杀他的人是谁?”
渡情城主说,萧问水要的人已经复活了,又说是他要的仇人复活了。
可是,萧问水见到的却是孔雀。他怎么会认错,即便换了衣服,这也就是孔雀啊。
孔雀,他心心念念要杀死渡劫的仇人。原来,孔雀就是那个人。
可是怎么会?他怎么会杀过孔雀?
萧问水抓紧他的衣服,涣散的目光望着那个人,视野里却只有一片虚妄不清,依稀只看见那双碧色的美丽的眼睛,冷淡又错觉怜惜,静谧的望着他。
“我,我不知道,是你。”这就是萧问水死前最后一句话。
他整个人都消散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连孔雀公子都露出了一丝疑惑一般的动容,似是不知道他最后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要杀的仇人是他,那知道了呢?
“他若早知道了,自然就是毫不犹豫的了结了你。”雨水之中引而不发的恶意,抓住这一瞬的破绽,从四面八号攻击而来。
跟之前在萧问水面前毫无反击之力就被杀死不一样,孔雀公子只是随意抬手,轻而易举的就挡下了,那道藏在雨丝之中的透明利刃。
他甚至还保持着扶住萧问水的姿势,尽管怀中的人已然消散。右手缓缓抚了抚弄皱的衣摆,这才抬眼朝他抓住的偷袭者看去。
被抓出来的人即便一身蒙面黑衣,那衣着也与一般人不同,显得极为精致些。
露出的双眼,线条凌厉,盛气凌人。跟听上去刻意低沉沙哑了的声音相比,实际还要年轻一些。
此刻那双眼睛惊讶至极,不可置信的望着,随手接下他全力一击的孔雀公子:“你怎么会接住?不可能,你不可能这么强。城主他怎么可以这么偏爱你!”
那黑衣人朝后厉声说:“你都看到了,他根本就是要杀你,还在等什么?”
孔雀公子平淡的神情稍稍露出些疑惑,这个人竟然还有帮手。
下一瞬,一个气势极为可怕的人,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个人身上的气息极为内敛厚重,他还没看到人,但他只要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就已经像面对一座高山压下,难以撼动分毫。
强,很强。逃都无法逃的强大。
“你是孔雀,萧问水的仇人?”
清冷无情的声线,极冷极淡漠,但却有一丝熟悉,就像他手中尚未出鞘的刀一样熟悉。
那把名为孤星,主人也像极了孤星的刀。
可是,那个人的法身明明才刚刚死去消散,就算要恢复也不可能这么快。
就算能立刻恢复全盛状态,换一个法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从上界的洞府赶来这里。
因为,他进不来渡情城才对。毕竟,一个人一生只能来这里一次。
孔雀没有回答,也不怎么惊讶,只是回眸去看那个男人。
孔雀公子左手凌空制住的蒙面高手,原本胜券在握的冷笑,却忽然一窒,不可置信:“不,不对。你是……城……”
他的话并没有说出口,他的声音也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发出去。
或者发出去了,也并没有被他以为的人听见。
但孔雀公子当然是听见了。
孔雀公子的手扼断了他的脖颈,只在眨眼间。
结束的很仓促很简单,就像是这个人自己乖乖等着那双手来杀他,毫无反抗。
他盛气凌人的眼中,甚至还有跟萧问水被袭击之前,如出一辙的天真欢喜。
就像杀他的,不是他嘴里又憎又恶的孔雀公子,而是他心中魂牵梦萦求而不得的神明。
失去意识之前,孔雀公子对那个人说了一句话。
没有人听到那是句什么话,但那大概是句不错的,好听的话。
因为那个黑衣人死得并不痛苦,也不恐惧,甚至没有不甘。
那个冷淡华美得不似人类,也确实不是人类的妖修,唇边残留着一点笑意的余温。
黑衣人的尸体化作一朵稍大一些的渡情花,随着原本金色灿烂的华光慢慢黯淡,孔雀公子唇边的余温也消散干净。
又美又危险无情,表面看上去却冷淡得无欲无求,毫无威胁,引人情不自禁去靠近。
随着蒙面人的死去,遮天的暗雨也停了,天还是阴云密布。
雨水没有沾上孔雀公子的身,但湿润的空气,却还是让这个人显得朦胧柔和了些。
孔雀公子冷淡平静的侧身,看向另一侧的男人。
熟悉而陌生的男人。
男人的身上依稀还残留着那个苍白清澈少年的影子,如出一辙的苍白清冷,不同的是,他的眼神很沉很黑,已经是一个完全匹配圣君之称的,成熟的男人了。
既不清澈,也不再简单,更难被骗。
“我记得你,又见面了。”圣君清冷的声音低沉,他握住了孤星。
这不是一个谈话开始的姿势,这是无话可说,拔刀之前的提醒。
孔雀公子目光平静:“萧问水全盛时候的法身?来得真快。”
“不快。我找你很久了,直到这个人找上我,带我来这里为止。他背叛被你杀,你背叛被我杀。天道的因果很有趣。只是这业债,算得不对。”
圣君难得说这许多话,他本来没想说话的,在他的预料里,现在已经事了飞升了。
孔雀公子随意问道:“怎么不对?”
他换着走位,看似轻松,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一触即发,双方都保持着随时出手绝杀的前一刻。
圣君认真的说:“你杀了我两次,我才杀你一次,杀完这次刚好还清。该是你欠了我,不是我欠了你。天道错了。”
“两次,杀你?”孔雀公子蹙眉,难得一点生动的表情,却像是听到一个并不有意思的笑话。
他淡淡的笑了:“你的记性真的不好。比你说得还不好。我没想杀你,是你杀了我一次,又为了飞升,还想找到我再杀一次。我本想这一次,你若愿意放下执念,选择复活我,你的业债大约也消了。两不相欠。你飞升你的大道,我做我的孔雀公子。”
他敛了眼,眉宇隐隐的倦怠:“没想到,你选择的是复活仇人来杀,而不是救我。斩厄刀下,无遗魂,我不想彻底消失,只好杀你。我不明白的是,你欠我的业债还了,为什么你还没有飞升?并且,这么快就找来了。”
圣君冷漠果决的脸上微微一丝动容,他看上去毫发无损,但法身消亡,自然多少都会反噬到他身上。
他知道不应该,但看着这个人,还是会有置身初入修行,单纯无知的法身时,同样的感觉——
就算这个人奢靡无度,爱好庸俗,也觉得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打从心里觉得他简单纯净,清透如山水画卷的留白,神秘美好引人。
就算他在自己面前杀人,也杀了自己,还是会觉得不该有人忍心对这个人拔刀,伤他,害他。
但,那孔雀翎虽然不是直接伤害元神的法器,却也印在他的灵魂上,现在的他也清晰的记得,知道是孔雀杀他时,心中骤起的痛意。
那点动容,对修行斩厄无我之道千载,离飞升只差一步的他来说,微弱极了,尚未察觉就已消散。
圣君冷漠的说:“我杀你的那一次,也叫你杀了我。我已经还你了。方才动手的人,并不是我。我从不暗中伤人,我若杀你,必用孤星斩业。我不知道,你竟也会骗人。”
不,这个人本来就很会骗人。他不就已经被骗了两次,也死在他手里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