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沨仰头,望着黎乔迅速出现在屋顶上,一截裹着黑衬衣的湿漉腰身在房顶漏洞上若隐若现,声音传下来:“不行,这边底下的篾片都烂了,拦不住雨,除非弄新的篾片来……”
这一带的茅草屋,其实是用篾片将茅草夹成厚厚一片,再合起来组成茅块盖在屋顶,下雨的时候,雨水就能顺着茅的纹路往下流,不容易漏雨。
这间茅草屋因为常年没人住,用来夹住茅草的竹篾片都烂了一大片,平时看不出来,一下大雨就撑不住了。
“屋里有没有竹子——”
黎乔说得很认真,但……没几个人听。
尽管满脸水,某些人朝房顶投去的目光依然火热——沈沨额角青筋直蹦:刚才那些人哪是“看”他,根本是被湿漉漉的黎乔勾得不行,又不好意思看得太明显,只好偷偷瞟他这个正牌男朋友有没有发现……!
“没有!”沈沨抬头冲屋顶喊道,“你下来吧,我们再想想办法!”
黎乔并没察觉,他冲下面比了个“OK”的手势,很快又跳下屋顶,湿淋淋地进屋来了。
他一进屋,众人立刻目光集中、嘘寒问暖——沈沨从行李箱里抽出一件西装外套,上前率先罩在黎乔身上,挡住众人视线:“导演说这附近有一片速生林,要不然我们出去砍一些回来?”
“冒着暴雨砍竹子”这种对普通人来说困难的操作,黎乔深知对他们俩来说有多轻松,先脱口答应道:“好啊。”
不过他一抬头,看见沈沨俊秀精致的美人脸,又顿了顿:“……也不需要多少竹子,我自己去就行吧?”
他匆匆握了一下沈沨的手以示安抚,抹了把脸上的水,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拎起墙角的柴刀,就转身冲出门去,抛下一句:“我去弄竹子,很快就回来!”
*
大雨滂沱,天地一片昏沉。
“沈沨一定伤心了。”系统说,“主人,明明你俩关系都官宣了,亲都亲了,抱也抱了,心意也相通,就差最后一步全垒打了……为啥我总感觉你们还是若即若离的呢?”
“没有若即若离吧?”黎乔第一反应是否认,“只要他肯提,我基本都愿意……”
系统不说话,默默戳了戳黎乔的后脊,又指了指他手上拎的柴刀。意思很明显:但凡有点儿危险的事,你都不带上他一起,不还是拿人家当外人么?
这也是观众始终无法确定他们俩有没有分手的原因,说分手吧,看着不像,可他们又的的确确没有热恋期那种缠绵放肆、不分你我。
小情侣么,就是要腻腻歪歪一根雪糕你舔一口我舔一口才肉麻;而他们俩,并肩走在同一柄伞下,抓着伞的手甚至都是一上一下的。
“……好吧。”黎乔顶着倾盆大雨,周身似有一层隔膜,微微流动着光,将雨水阻隔在外,他走得又快又稳,“其实还是我那套想法。”
“爱本质就是一种交换,一切的爱都有条件。”黎乔在心里说,“可是沈沨爱我什么呢?我又给过他什么呢?我只是在他最凄惨的时候,顺手帮过他一把而已,我什么都没付出,但他已经愿意为我粉身碎骨了。”
“如果换一个人在那时候帮他,会不会他爱上的就是那个人了?”黎乔说,“黎荣轩确实挺了解我的……我没有这种安全感。”
“主人,你这就想偏了……”系统劝解的话说到一半,忽然一声惊叫,“主人,小心!”
暴雨混合着泥土从山坡顶朝着下方滚滚而来,汹涌仿佛接天浪潮。
黎乔感到自己系统空间深处有什么东西,忽然弹动了一下。
“——艹,刚刚的通报,泥石流就在本山的西南坡爆发了!”
“黎乔怎么还没回来?让他带了手机,打不通吗??”
“不行,信号太差了——!”
打从黎乔离开就心急如焚的茅草屋众人,此刻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焦急地在屋里踱步,目光忍不住投向黎乔的正牌男友:“沈老师,我们该怎么……”
“沈老师??”
“沈老师什么时候不见的?!”
第111章
苗寨之旅过半, 黎乔第一次发现,山中竟然还有一座吊脚楼。
木质雕花的窗户敞开着,外面暴雨如注, 哗啦啦的雨点坠入楼下的溪水中,溅起银白色的水花, 吊脚楼内里却一片静谧,安宁得近乎温馨。
“主人,感觉好邪门啊。”系统蜷在斗篷里瑟瑟发抖:山上爆发泥石流, 本不至于威胁到黎乔, 只不过泥潮汹涌,它本能害怕, 眼睛一闭一睁,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座吊脚楼。
问黎乔,黎乔说他也是一个恍惚就进来了, 并不清楚确切怎么过来的。
“你要是怕的话, 就去天巫境玩儿一会。”黎乔倒是很淡定:他感觉到了卷他过来的力量,那股力量里恶意不浓,关键的是修为远不及他,黎乔只要愿意, 可以随时挣脱。
而他本来就对苗家巫蛊相关挺感兴趣,好奇力量主人带他来是想做什么,于是不着急走, 反而转身四下环顾一周。
房间是明亮干净的原木色,中柱是枫木,贴墙摆着一张宽敞的软床,床边挂着绘有图腾的方毯,床脚摆着一堆大大小小涂满鲜艳纹路的陶瓮, 床对面有一台电视;窗棂下摆着一张书桌,桌上还摊开着几盒磁带、一本书,黎乔神识掠过去一看,书名叫《现代昆虫学》,90年代出版的。
与世人想象中巫蛊师黑暗、阴森的生活环境不大一样,这里窗明几净、整洁规整,在当时的年代,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时尚潮流。
这里最后的时间,定格在了九十年代。
黎乔视线在房间里逡巡一圈,收获不大,忽然心念一动,朝堂屋外的悬空走廊走去。
飞溅的雨丝溅进走廊,名为“美人靠”的木质曲栏靠椅,好像在突然之间拥有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黎乔走过去,坐下,极其自然地顺着美人靠的弧度,低头向下望。
溪水里飘着一个男人。
周遭一切似乎在瞬间扭曲变化,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春雨,珙桐花宛转零落,坠入不再湍急的清澈溪水中,沾到水中双目紧闭的英俊男人身上。
最重要的变化,是黎乔发觉自己在用另一个人的眼睛看世界,一个叫做“侨辛”的年轻巫蛊师。
侨辛的母亲是苗疆巫蛊的最后传人,侨辛从小跟着普通学生一块儿上学,直到高中毕业、母亲过世,他才得知了自己家族的传承,挣扎再三,他选择继承蛊术,离群索居,独自住在黔贵大山的深处。
彼时许多旅游景点还没有开发,山里久无人烟,偶尔沿着河飘下来一个这么英俊的男人,侨辛实在一个人寂寞太久了,发现男人还有气,就把他捞了上来。
侨辛用了自己千辛万苦刚练出来的大部分蛊虫,终于把男人救活了。
而男人醒来以后,也对他十分感激,自称是拍电影的明星,片场发生意外事故才流落至此,只要侨辛将他送回城市,他一定给侨辛丰厚的报酬。
侨辛在电视里确实见过男人的脸,男人比在黑白屏幕中更生动、更俊美、也更夺人眼球。
但从侨辛一个人都看得起电视就知道,他不缺钱。
侨辛摇摇头,指了指死了一地的小虫:“你用掉了我这么多蛊虫,你得赔给我才能走。”
男人解释他得先回城市才有钱,侨辛坚持他得赔偿以后才能走,男人在这种死循环里差点儿崩溃,但有一天,他抬头看见坐在床边耐心给他喂药的侨辛,突然福至心灵,一手按住侨辛的手腕,另手揽住他的后颈,贴身吻了上去。
他如此这般地“赔偿”了三个月,侨辛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男人从肩膀到锁骨、自己昨晚咬出来的一枚枚牙印,说:“我放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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